探訪 女子毒癮勒戒所

踏入如迷宮般隱藏在住宅大樓裡的縛室（一個BDSM的共享空間），走到榻榻米上離投影布幕最遠的角落坐下，稍微拉開距離地觀察攝影師孟孟和陸續走進來的觀眾，男女比例大約是5:3（吧）。

布幕上的第一頁寫著「關於我的清醒夢」，於是孟孟從她的夢開始講起，然後聊到她攝影的歷程、拍攝的方式、如何看待女體攝影這件事、與模特兒之間的故事。

再下一頁則顯示「所有的攝影都是世界的斷片」。

本業是國小老師的孟孟在手臂上有多處刺青，短髮並簡單綁著公主頭的她拿起輕巧的小相機Sony Rx100，走進縛室內不同的繩縛調教空間，從各種角度對模特兒「菊島女王」進行拍攝，為觀眾現場示範她如何攝影並展現出攝影狀態下的她是什麼模樣，大約經過3、40分鐘吧，喊著「好累哦」、「不行我好累」的她總共按下了687次快門。

而在實拍的過程中，菊島也非常敬業，直接就在近距離的觀眾面前自己脫掉衣服裸露上身，並同時讓孟孟拍攝（後來則穿上衣服也成為觀眾們練拍的對象）。

雖然直盯著菊島會感到有點害羞，但以藝術的角度來看就能夠以平常心坦然地欣賞，進而也更加了解孟孟提到女體攝影時所認為的「女生解開扣子脫下內衣的過程很美」。

身為攝影師的她提到自己其實有鏡頭恐懼症，害怕鏡頭也不喜歡被注視，覺得被拍會變得太透明，所以通常只能被足夠信任的人拍。

然而，在攝影分享實驗會的尾聲，孟孟嘗試了反過來讓觀眾們拍她（多數觀眾是帶著單眼相機的攝影人），跟我一樣，她走到榻榻米上最角落的位置，然後做出她說過滿喜歡的一個動作：蹲坐並環抱雙膝。

同樣患有一點鏡頭恐懼症的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受，也看得出她確實恐懼症發作而露出些許驚恐，所以我並沒有按下任何快門，只是遠遠地旁觀她成為數個鏡頭焦點的這一幕。

在Q&A時，她解釋為什麼把社群軟體的帳號命名為「毒癮勒戒所」，那並不是指法律禁止的毒品，自己的毒癮其實是「寂寞」。她自述生活很豐富卻會害怕獨處，甚至會從拍出的照片被看出孤獨。

那一刻，我覺得她好勇敢，可以在很多人（甚至大部分是陌生人）面前坦承自己內心的脆弱之處，這是不太輕易示弱的我很難做得到的事呢，雖然她在脫口而出的瞬間，立刻慌張又可愛地說：「怎麼辦～我說出來了…」（笑）

對於害怕寂寞又畏懼鏡頭的孟孟，除了覺得這個人很有趣以外，她不修圖頂多調色的做法還有對王家衛的重慶森林的喜愛我也十分認同，而她最讓我感到意外的想法則是：「攝影是滿足自己成為被攝體的慾望」。

例如，她說其實自己很M，才會用繩索綁住模特兒進行拍攝。

正因為是一位無法承受鏡頭注目的女子，所以把女體作為拍攝對象，將被拍攝者想像成自己，用相機紀錄下自己想要成為的模樣。

而至於為什麼大部分拍攝赤裸的女體呢？

她的回答是：「女生的身體很美啊，而且全裸就不用考慮衣服怎麼搭配了」，讓我忍不住會心一笑。

也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各自染上的毒癮，不論那是寂寞、恐懼、愛、性或其他。

有時候覺得照片、文字或各種形式除了作為紀錄以外可能也隱藏了被理解的渴望，因為這些媒介會把人逐漸透明化，而一旦被過度透視得太清楚時就掩蓋不了任何弱點和缺陷，甚至連不為人知的癮都可能會穿透媒介赤裸裸地展現。

在孟孟的黑白攝影裡，那些褪去防備、自然且不加修飾的裸反而是最真實的一種美，從中透露出的寂寞或許有一天可以徹底戒除的，而在那之前，勒戒所裡的生活還有攝影一起陪伴著她，或許就能稍稍減緩寂寞的毒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