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牠的藍調時光(一)

休假回來上班的第一天，迎接我的是告別。

還記得和牠的第一面，是媽媽很緊張的跑來櫃檯問能不能趕快安排門診，狗狀況不太好。其實早在牠就診前，轉診醫師早就傳來完整病歷、用藥。但有時候會這樣，前一手醫生請主人來，主人可能因為種種考量，不見得會來。

牠就是這樣，在收到病歷資料後，過了一陣子才出現，因為我們診所離家有點距離，所以去了附近家醫診所就診，結果，腫瘤控制得不太好，只好趕快跑來諮詢。

牠是長在臉上的肥大細胞瘤，高度惡性，來的時候，已經錯過可以完全切除的黃金時間。和主人討論了幾個方向，然後就開始各種治療，經歷過幾次不同化療藥的副作用，幸好都有驚無險，平安度過。

牠是一隻很安靜的狗，溫溫柔柔的女生，因為品種的關係，血管位置比較特殊，剛開始血管有點難找，但慢性病是這樣，一個診看久了，你不止會跟主人熟、會知道狗狗的脾氣、連牠身上哪些血管最容易上針抽血也會一清二楚。

主人非常非常愛牠，每次回診總是爸爸媽媽一起來，有時連小孩也會陪著牠，全家一起，爸爸看起來酷酷的，若要形容，大概就是「鐵漢柔情」最適合，媽媽內心很柔軟，看著牠的眼神滿是心疼，每次回診都可以感受到他們真的很愛很愛牠。

回來上班的第一天，聽說牠前幾天突然狀況不太好，淋巴結腫了起來，緊急來就醫。

看起來有點不妙，趁門診空檔打給主人。

「其實…我們家寶貝已經去當小天使了。」媽媽說。

我們聊了很久。

原來狗狗回家狀況又突然變不好，臉和脖子因為腫瘤的關係，整個腫起來、喘到不行，不能吃喝也不能好好睡，他們很清楚這是最後的最後了，雖然內心早有準備，但真要告別依舊萬分不捨，看著牠痛苦卻幫不上忙，只有更痛苦，就就近請原本熟識的醫院安樂了。

媽媽說雖然明知這是為牠好的決定，卻一直深深自責著。我說，你們真的很勇敢！非常非常勇敢，在最恰當的時刻放手，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事。看過太多生命的最後，再多的醫療行為，有時候，只是負擔，不見得更好，你們一起努力很久了，請不要再自責。

她說每天還是感覺得到牠，很想知道牠現在過得好不好，前幾天，做了一個夢，夢裡牠的臉是年輕時候的樣子，乾乾淨淨，沒有腫瘤在上面。

「吼，醫生，你知道嗎？我醒來就想說…」

「哼，牠終於打敗了可惡的肥大細胞瘤了！」媽媽自嘲地說。

她說牠走了以後，很想打電話跟我說，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還好我打來了，還很客氣地謝謝我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哎唷，你再說我就要哭了喔！」我說。

我是說真的。

內心覺得酸酸暖暖的，我想著牠臉上再也沒有腫瘤的畫面，在電話的那頭，早已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