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二十八歲中進士後,還想去修道養生。在三十一歲那年,告病歸越,在陽明洞打坐修煉,還想入山出世,只因惦念家人,遲疑不決,而終覺悟,若念親思親都能拋棄,便是「斷滅種性」。
次年,他到西湖養病,得知有個禪僧閉關,三年不曾言語、不曾張目,陽明故意大喝一聲,說:「你這個和尚,一天到晚口巴巴地說些什麼?眼睜睜地看些什麼?」那僧人大吃一驚,於是便張目開口,與陽明說起話來。陽明問他家裡還有什麼人?答道:有老母親。再問:想念嗎?答道:不能不想。於是陽明就給他講孝親的本然道理,把禪僧講到感動流淚,第二天就回家了。
在三十七歲那年,經歷過劫後重生,一切的榮辱得失,都已經不重要了,但仍要面對生死時刻。所以,在當時的處境,能做的就只是日夜端居靜默,以求靜一,把所有的念頭都歸於天理。所以,陽明有時也教人默坐,但他的默坐並非要萬念虛寂,與世隔絕;而是教人先去人欲,讓本心即寂即感,天理昭明顯露。
此時陽明的默坐,以筆者的理解,仿若《大學》所講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這話怎講?歪念一起,必須壓止,然後定氣;氣定然後持守心境平靜,讓本心回復清明;本心真切清明,昭明靈覺,即寂即感;然後天理自得。(按:此與傳統解釋不一)
然而,陽明的默坐自得,是經歷過千折百難,痛定思痛,破釜尋舟的;至於其他無此相關經歷的人,要默坐澄心,恐怕就會容易走火入魔,玩弄光景。默坐,如果只作為個人受用,或作為一時的權法,也許可以暫用;但始終都不是成聖的本質工夫。
所以,陽明先生曰:「吾輩今日用功,只要為善之心真切。此心真切,見善即遷,有過即改,方是真切工夫。如此則人欲日消,天理日明。若只管求光景、說效驗,卻是助長外馳病痛,不是工夫。」【傳習錄上】
後期的陽明,思路純熟,工夫真切,已經達到「默不假坐,心不待澄,不習不慮,出之自有天則」矣。
(寫於2022年8月5日) (註)不習不慮:毋須學習模仿,毋須思慮考量。原出自孟子所言之良知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