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燦爛的下午，孤獨地走著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時候，在陽光燦爛的下午，一個人不停的走著。

這是爬山給我的記憶。單天來回的郊山，通常早早上山，中午就結束了，支撐不起下午的記憶。會有這樣的片段，通常是長時間登山，在天氣晴好之時。

第一次有這種記憶，是在尼泊爾。那是一次三天兩夜的健行，我們在天氣最適宜的登山季入山，一路陽光晴暖，藍天白雲不在話下。從早上一直走，吃了中飯後又走，卻不知道總是下午的記憶格外的強烈。興許是，早上的空氣還清冷，晨露未乾，一天之始人的精神也機靈著，腳步輕巧。走了三四小時之後，汗水出來了，太陽強烈了，人開始萎了。午餐也不足以將人的狀態帶回早晨的輕盈，僅僅補足了些許流失的氣力，無多久，又該上路了，你可不想在天黑時還在路上走，山上可將變得多冷。

於是，下午一兩點，你又重新回到了路上。這時候，大家酒足飯飽，也暫時無話可說。可能是想午睡，也可能是對這強烈的光線微微皺眉，低著頭想著趕緊把剩下的路走完，早早到達今天的下榻處，那鋪著溫暖毛毯的交誼廳以及熱呼的濃奶茶！前方的風景慢慢隨著腳步開展在眼前，地上的砂石因你輕輕地作響，你看到了山谷，遠方的白雲，白雲上方的雪山之巔，更近處，不知名的樹錯落著，以及零落的小屋，村民都不知道去哪兒了，也許在午睡，也許在這空蕩的天地之間就剩下你一人了，你跟同伴及嚮導漸漸拉開了距離，然後你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卻又無比的自由。

不知道走了多久，慢慢的你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甚至是汗水蒸發的聲音。困倦，疲累變成一種常態，但燦爛的陽光照在你身上，似一個最好的伴侶，喔，還有偶爾的微風，從山谷來，又輕輕地去。隨機的片段記憶飄過你的腦海，又默然離去，沒有一個長久地停留。偶爾，你想到特別世俗的東西，例如工作，辦公室，令你不快的人。在一場會議裡的片段，有意無意的話語，心中的厭煩; 辦公樓外面的風景; 每每吃完就後悔的下午茶。或者，曾經的愛人與甜蜜掠過眼前，細碎的言語，普通又有深意的眼神，肌膚的碰觸。甚至還有更久遠的事，例如童年，你貪戀文具店的集點抽獎，駐足許久把錢花光了回家遭到母親斥罵; 或者還在牙牙學語時期拿著毛筆在牆上塗鴉，白色的牆面因而慘不忍睹; 你還喜歡拿棉被跟紙箱蓋起自己的碉堡......。

不管是什麼，它們不再鮮明，在那個午後，仿佛都變成比遠方的雲更遠的東西，模糊的看不見。甚至似乎從來不屬於你，你在看著別人的故事。流光掠影，在腦海裡，在眼前。在大自然的力量下，什麼都不重要了，你感覺渺小，感覺沈浸在一股力量裡，一種光裡，在那當下，你就是你自己，你的心前所未有的澄明。

不過這樣的狀態可能也是倏忽即逝的。如果你在上山的路上，可能不多久就氣喘吁吁。如果你還背重裝，更慘了，全身用功下才能艱難地把身體挪上一個階梯。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體上，你也就無心思想這想那了。就算周圍是雪山，是冰河，是優美的湖泊，或是落英繽紛，在疲累的肌肉與模糊的視線下，皆是身外之物。

但我喜歡這樣的走著，這樣的時刻。孤獨，疲累，甚至絕望，卻是最自由，最無憂。

於是我繼續踏上旅途。世界各地的跑。

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在周遭無人的時候，孤獨地走著，走到我忘記身邊有人，也忘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