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是神》1-3 從未預見的病毒

少年思忖這話背後的寓意。

在T．梵托所處的年代，世界迎來久違的統一。完成偉業的政權擅長於制度協定和權力分配，並且擁有國家興盛的必要關鍵，即人民的擁載。

人類窩居於這座星球的漫長歲月裡，世界不乏動亂與紛爭。財富、權力以及地位，這些人性普遍追求的，隨著時光更迭在人與人之間不斷流動，至今也沒能達到穩定平衡。

在關鍵的那年，注定為全球帶來變革的政權，從一個極為不起眼的小國崛起。該政權僅用不到一個任期的時間，就讓貧乏窮困的領土搖身一變，成為有著良善決策與完整制度，且兼顧人民福祉的美好疆域。

這宛若奇蹟的治國手法，在全球吹起了一股前所未見的旋風。剛開始是兩三個周邊小國的歸順投誠，接下來，短短十年之間竟有不少國家陸續選擇跟進，其中甚至包括了已開發國家。

於是，原本坐壁上觀的國家領袖們與研究國際情勢的學者專家，紛紛打聽該政權究竟用了何種手法能如此輕易地收攏他國。然而，情報頭頭費盡千辛萬苦所收集到的資訊，卻毫無結論。差不多同時，世界發生了全球性的嚴重飢荒，人民哀號遍野，官員分身乏術，政府更是無能為力。

就在各國領袖高峰會上，所有領導人一籌莫展，那充滿謎團的政權竟主動發言，一舉站上了國際舞台。他們無私公開了解決飢荒的絕佳辦法，並用極具說服力的說詞招攬了當時領導世界的數個大國，最後，在全人類的見證下簽訂合約，成立全球性的國協聯盟。

由於，在那場行前協商的重要會議裡，各國在商討相關細節的過程中，從頭到尾都讓一種美好和平的氛圍環繞，沒有人因而死亡，也沒有城市因而毀滅，完美地詮釋了「和平」的真諦，故這締造紀錄的偉大舉動，獲得了以「美好革命」為名的歷史稱號。

雖然，在不久之後，政權施以計謀奪下整個共和體制的主導權，宣告以讓世界永久美好作為他們的恆常目標，成立以全球為一體的「美好聯邦」展開長達半世紀的統治。在政權積極的改革改組下，全人類活在個生活美好，食糧富足的地球村。在那樣安樂祥和的日子裡，無憂無慮的生活是所有人都能企及的尋常光景。

但，底層社會卻陸續有了關於政權真面目的謠言。其原因在於成立聯邦後的政權，以部分文件不再公開作為風向測試，緩緩限縮了人民該有的權限。由於沒人能弄懂政權治理國家的手法，儘管政策看來再怎樣似是而非，人民永遠認同於政權，不曾有過任何公開的質疑或反對。

有段時間，在社會無法見光的陰暗處流傳的那些黑話中，有個關於政權真面目的傳言四處流竄。謠言指出政權本身即是種魅惑，或者說一則巨大的謊言。因為只有當人們忘記自己身為人，淪為他人的魁儡，才能無視人性本該有的種種原慾，活在猶如天堂般永世美好的幻覺裡。

直到三年前，病毒像是惡魔般現身在這美好聯邦並帶來難以想像的災難。徹底利用了近代蓬勃科技展延而成的交通互聯網，病毒在幾天之內擴散到聯邦各地。在遭受感染的人陸續發病後，不知所措的聯邦政府採取了強硬的政策，此舉非但無助於控制疫情，更像是夥同了病毒聯手將所有日常秩序破壞殆盡。

那尊立於聯邦政權大廈廣場上，被視為守護聯邦價值象徵美好的華衣女神頓失其職，也讓病毒感染的她化為惡魔，好讓過度相信美好的人們，得以記起恐懼在生命中原有的地位。

從那之後，束手無策的全人類被扔進由恐懼統御的黑暗深處，到處都有身著白衣的天使在維護來自聯邦的命令。過往連年的安好使人忘卻生命本有的洞見與解決危機的能力。在迫及生命的危機中丟失所有感官的人們，只能跌跌撞撞用經驗用犧牲與病毒周旋，然後期望來自聯邦公權力的救援。

半年後，全人類終於等來疫苗的問世。

疫苗就像是神從遠處劈開黑暗閃耀眼前的希望之光鼓舞人們再度起身振作。在那耀眼光芒中，喪失鬥志的人彷彿看見聖騎士手舉科學，用當今公認萬能的理性邏輯去向病毒宣戰。科學的騎士向全人類疾呼，只要耐心防疫等抗體發揮效用，就是人得以重返萬物崇高地位之時。

就在蒸氣塑成了騎士演出那以疫苗征戰病毒劇情的同時，作為編劇及旁白的少年因想起那段煎熬時刻，而使得幻想劇場的背景迅速轉變來到他們當時的舊家。在那疫苗作為人們日常話題的日子裡，他時刻緊盯客廳牆上的懸掛式螢幕，期待有著金黃邊框的通知送達，那是聯邦政權用以通知國民施打疫苗的特殊信息。

在遲遲等候不到消息，前往機關又屢受刁難的情況下，他原以為是部門交接流程上的延誤，沒想真相竟與當時大環境中那震撼全球的「天譴計畫」有關。在那時，有個古老種族「風民」讓謠言所陷害，而讓數以千計的族人死於屠殺與迫害。

其中，一個負責疫苗決策的官員，內心因被病毒所帶來的恐懼擊垮遂淪為幫兇。他決定善用職位權限將擁有該種族血統的人全數從施打名單排除，好藉由病毒削減其勢力，安撫那個據說想用病毒來懲罰世界的神。

「他們是因感染病毒而死，與我何干。」多年後，當他為失職走上法庭，依然毫無悔意地說。

而當屠殺風波逐漸平息，美好聯邦國民的疫苗施打即將完成，不僅成功降低確診人數，還帶來世界重生的喜悅。人類於是開始輕忽，以為世界很快就要回到往常，隨之各種讚揚人腦智慧，輕視自然與總能降伏未知的樂觀看法瀰漫聯邦各地。聯邦政權也藉機整頓舊有體制，汰換不合時宜的價值，同時間科學界更傳來與抵抗病毒有關的研究捷報。於是，政權挑選了一個適當時機，在聯邦各大城市策畫了盛大慶典以歡祝人類智慧最終的勝利。

突然，從幻想劇場的舞台頂端降下這段標語。那是不知哪個政府官員依據當時情況所建議的慶典主軸。他是那麼真心地以為人類勢必有天會掌控一切，甚至超越那原先掌控世界的神或者是其他什麼的。

於是，政權廣放布條並且翻譯成不同語言懸掛在聯邦各大城市的街頭。布條選用極具張狂的字體，以傳達戰勝病毒之狂喜。但，就在慶典結束不到一星期內，修改基因的變種病毒以一張病床做為起點，恐懼再次降臨大地。

那是災難真正的開始，少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