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見過空中悠游的金魚?山田撥出的電話接通了人對「死亡」的想像,生命線那頭誠懇回應了主角的提問,一名失落人急欲尋求的人生意義,更是父親多年來缺席的填補,他最後的身影傾倒在向窗的門上穿破了洞,透進的光竟是電話亭內透進的落日餘暉,於是,他開始想著:父親離世時是否也見到了那群朝天游去的魚?
座落在河畔名為「牟乎栗多」的矮房社區,收留了這群邊緣者的「須臾」,那些看似短暫而忘了計算的生活時光。綁在了社區巷口的那頭山羊不停叫著,像是高喊著「極簡主義」隨時會闖進主角家的鄰居島田,偶爾會出沒在他家後院耕作的和尚好友,對面住著身穿西裝沿街推銷墓碑的溝口父子,以及願意讓他們積欠租金的房東母女,主角山田則是剛出獄想振作卻無力的更生人,除了烏賊加工廠老闆給的工作外,其餘時間都橫躺在住處的榻榻米上。山田總是對鄰居臉上的笑容感到不解,事實上他們也有著各自的苦痛經歷,酒後嘔吐也不願說出的秘密,以及致使他們經濟拮据的原因,他們都是島田所說的故事裡的主角,那群想從地獄攀爬蜘蛛網上到天堂的人,以為網子能夠承受得了集體悲傷的重量,結果還是支撐不住落回了原地。
他們靠著彼此收集的「幸福」拼成了第二張蛛網。此處的「小幸福」來自電鍋剛打開時飄出的米飯香氣,是沾了美乃滋咬下黃瓜的清脆聲響,也是吞入冰棒直衝腦門的涼意,更是生者對死者近乎怪異的「骨頭迷戀」,像是社會課職員稱讚主角父親的「喉結骨」,如朝拜中的佛祖那般神聖,或是計程車司機把妻子的遺骨搗碎,摻進煙火中施放,讓她能繼續在夜空中舞蹈,更是房東太太留下了一部分丈夫的骨頭,將對他的思念飽含著愛意塞入體內,如此美麗的貪戀實在令我沉醉(滿島光的演出極好)。隨著彼此加深的羈絆,他們編織的網也變得更加牢固,足以撈起颱風暴雨溪水中的他者,「希望他們沒有被沖走。」山田真摯的話語體現了他心境的轉變,推開了曾經孤獨而緊閉的大門,敞開心房告訴島田自己面對恐懼時的咒語,「倒著背七的乘法表」,聽著他一再念錯數字,山田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至於那棄置於河岸的垃圾堆,看似混亂卻是他們獨有的樂園,兩旁的高架橋,一條開往了生,一條則迎向了死,夾在中間的他們終將面對這場生與死的探問,幸好他們的相遇替彼此的空碗添了許多菜,雙手合十共同祈禱著幸福的到來,如孩子吹奏的琴笛聲迴盪在我心中。荻上直子將這些生活的詩意形象化,讓魚兒再度游回他們仰望的那片天空,象徵那些無可迴避的死亡與傷感,我們得學著放它(牠)遠去,曾被唾棄於地的蛞蝓則是悄悄爬回了生長不息的樹梢,代表了家園的重建,自我也得到了新生,《河畔小日子》將這些輕巧的笑意與動人的生命哲學,滴入了我已然打轉的眼眶裡,淚水也跟著不自覺滑落,落進了山田泡入的澡盆中。他們最終舉辦的那場葬禮,不只紀念了小金魚的逝去,更是呈現了他們對死亡的新體悟,在紫花綻放的田野間,人人握著珍視的廢棄樂器,合奏出美妙的旋律早已直達天上,我想,他們也都聽見了,此處已是他們的天堂。
延伸聽歌: #陳綺貞 《#魚(the edg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