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1/18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出走:第五十章

一直到“迎回归——老干部大学精品书画展”开展,东南北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艺术家用来将其作品运作成高价值礼品。开展前,他在展场转了一圈后到咖啡馆坐下要了杯咖啡,老董主持完开幕式后不久也到了咖啡馆。
两个人默默喝着咖啡。
“看着这些装模作样的画和他们虚情假意地互相捧,我真想吐。”东南北端起空杯子摇了两下说,仰起头喝掉了最后一滴。
“再来一杯?”老董说。
“不,谢谢!”东南北说,“看来真是一心不可二用,我得用心、深度寻访艺术家了。”
“兄弟现在行里的公务很多?”老董说。
“事情少了,会议多了。”东南北说,“随时都会开会,总有事要商量,而且是反复商量,议而不决。有些会议跟你部门工作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会议组织者认为参与部门和人数越多越显得隆重。所以会上几乎不用发言,但我还没有副手代替。马上就要开年中会了,下午还有个柳行分管部门例会。”
“我们很谨慎开会。”老董说,“我参加过台商会组织的企业高管的管理艺术课,其中有门课就是会议管理,受益匪浅。企业管理是门学问,案例中反映的都是日常管理中最常见的问题,但是我们一直浑然不知。比如最高领导人事无巨细都喜欢亲手抓,而且越级、越分管条线干预工作非常有害。”
“我当时就是被这种有害的做法捞起来的。”东南北“呵呵”笑了两声说,“我们行规模很大,但是管理很落后,效率很低,看来得学学企业管理了。算了,不说行里的事情了。兄长这周末能空出来时间吗?咱们赶周六的早班机去趟青州。”
“可以空出来。”老董说,“青州是什么地方?”
“山东的一个县城,算是文化历史名城吧。”东南北说,“据说那里的书画市场非常活跃,很多画廊,随时有展览开幕,古代的、现代的,有名气、没名气的,真的、假的都混在一起。我想看看、找找感觉,把把市场的脉。”
“好,同去。”老董说,“我很少去内地。”
在飞往济南的航班上,老董问东南北:“你为什么不喜欢中国画?”
“我觉得中国画过分注重传承,缺少创新。”东南北说,“书法讲究临帖,画推崇临摹,都是伏在案头对着前人的帖子和画册研究怎么学得更像。这种方式即使能把临摹的笔法和技术学个八九不离十,但其中的气韵、气势、趣味、格调、境界是学不来的,那是内功。”
“我最喜欢中国画中的文人画,这些知识分子或因为官场失意或为独善其身而选择隐居生活,借书写和绘画来消遣、表达。我还喜欢师法自然的野逸派,以石涛为代表,他们从自然万物中取材,通过艺术加工,赋予独特个性。虽然和‘隐居山水’出发点不同,但是有创造性。”东南北说,“但是后代的中国画家哪有几个能做到?不读书、不思考、不实践,全靠抄。而且急功近利、心浮气躁,要么随波逐流,要么投机取巧,要么拉帮结伙、自立山头、沽名钓誉。尤以书法为盛,本来就是一件古老文化的副产品,一个无奈的用来传情达意的沟通工具硬是被贴上艺术标签供奉起来,催生出用牙、用脚执笔写字的怪胎,哗众取宠,这和色情表演中女人用下体夹笔写字有什么差别?”
“兄弟说的我能理解,虽然有点偏激,像对书法的批判。”老董说,“台湾也有很多人热衷于书法,敬重书法艺术,也通过书法来修心养性。”
“个人兴趣和修心养性都没问题,问题是上升到艺术层面了,而且有意混淆了大写的‘Art’和小写的‘art’。”东南北北说,“不过这都是我个人看法,和我读过的书、遇过的人有关,肯定会有偏颇,只是用来和兄长交流。我连一幅古代名作的真迹都没见过,不知道它们是在文革时被烧光了?被放在中南海供主席们赏玩?还是压在故宫被虫蛀着?更不用说西方艺术史上的名作,连近几十年被奉为经典的作品也不知道去哪能看到?”
“是啊!可能这就是大陆画家的窘境吧。受物质条件限制,哪有余力去遍览名山大川、师法自然?不用说原作了,他们能看到的画册也不多,甚至连笔、墨、宣纸也算奢侈之物吧?”老董说,“从这方面看,台湾的艺术家们要幸运很多。”
“对了,可能这些名画都被蒋介石带到台湾去了。”东南北说。
老董笑笑说:“台北故宫确实值得一去再去。”
漫步在青州的街道上,东南北和老董说:“我很喜欢这种石板路,老家的一些老房子院子里铺的也是这种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很光滑,很有历史感。”
“嗯,感觉很好,像戴望舒《雨巷》描写的境界。”老董说,“我注意到人们都行色匆匆,对我们这两个明显的外乡人没什么特别关注,我猜这里的商业一定很发达。”
说话间两人拐到一条小街上,开始看到带“斋”字的招牌,多数是黑底金字。走进第一家,发现店面不大,一侧墙上挂满了装裱好的字画,另外一侧墙边是个博古架,放了一些瓷器、茶壶、印章和一些石头、古玩。店中间的八仙桌上有套茶具,两个中年男人正在喝茶。
“你们好!”老董笑着向他们点头打招呼。
“欢迎!欢迎!台湾人?”其中一个男人站起来说。
老董点点头,东南北笑了一下开始浏览墙上的画。
“要谁的?”男人问。
“谁的都有?”东南北用莱城话说。
“不说太全,但是我总能帮你找到,活着的肯定能找到。”男人说,“死了的看你要哪种。”。
“活的都什么价格?”东南北问,“死了的高仿一般什么价格?”
“得分具体作品,活着的行情比较稳定,就看画家名头了。要说国画,目前是中国美协副主席的最贵,三千多吧?省美协的就能便宜一半,美院教授的也便宜,千元左右就能买到不错的。”男人说,“油画普遍要贵一些。”
“这么贵?”东南北指着墙上一幅放牧的画说,“这幅四尺整张的不得两万多了?”
“那幅还得贵,三万。”男人说,“画得真好啊!”
老董凑近了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说:“请问,这件作品好在哪里?我确实不懂。”
“嗯……大师就是大师,你看这构图,啊?这笔法,啊?这人物多传神啊。”男人说。
“死了的都有谁的?傅抱石的?”东南北问。
“能找到,要真的还是高仿的?”男人说。
“就要假的,送人,但不能太假。”东南北笑着说。
“你们莱城人就是精明。”男人诡异地笑了下说,“话虽是这么说,但假的也分程度,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也不便宜,你想找哪幅?”
“六一年到六五年创作的哪幅都行,真的价格合适也可以。”东南北说。
“我得打听打听。”男人说,“怎么联系你?”
东南北告诉了男人他的手机号码。
“这幅雪景多少钱?”东南北问。
“一千。”男人说。
“一尺还是一幅?”东南北问。
“一幅一千。他哪能一尺一千?哪有那么贵?我也不能骗你老乡。画家是咱诸城的,名气不大。”男人说,“画还可以,人也挺好。”
“我说嘛,感觉不像东北的雪,但是画出了寥落的感觉。”东南北说:“五百行不?”
“五百少点吧?六尺呢,八百吧?都是老乡。”男人说。
“那就再说,现在也不拿,等你傅抱石的有信儿再说。”东南北说,“我们先去逛逛。”
第二天东南北和老董又逛了一上午,把散布在全城的十几家画店包括以装裱为主的画店都逛遍了。退房时,东南北打听到了一家传统鲁菜馆,过去后叫了几个小菜和一瓶“景芝白干”。
“感觉怎样?”东南北喝了一小口白酒说,“不是酒,画。”
“没想到这么便宜。”老董说,“至于画,我不大懂,我看都差不多。”
东南北笑着说:“说明兄长还是懂了,看多了自然就懂了。”
“兄弟有什么想法?”老董说。
东南北沉吟一下说:“兄长回想一下我们为什么到青州来?我们是来看市场行情,顺便探探国画家的资源。兄弟看到了,深圳一家画廊都没有,而一个县城就有这么多画廊,生意看着都还可以。他们的画都卖给谁了?我们看着便宜,但是以山东物价水平来看,一幅画相当于普通工人两、三个月工资,不算便宜吧?肯定不是个人喜好收藏,我断定大部分都是用来行贿。这个需求是全国的需求,深圳也不例外。”
“我们也在深圳开家画店?”老董说。
东南北笑着点点头说:“这倒不急,而且我们不一定要采取这种倒买倒卖的方式。兄长没听他们说吗?邀请画家到深圳写生,包个食宿、路费自理,不管多大牌艺术家都很乐意参与,留的画就够卖了,挑好的留着注水、送礼。”东南北说,“市场欢迎谁的画就邀请谁,先挑有行政职务的艺术家邀请,省、市一级美协会员就行,先不要书协的。雪城美协会员的水平都很高,我小时候都看过他们画画,估计现在都有各种名头了。”
“好。”老董说,“傅抱石那两幅要不要?”
东南北望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说:“等下我打个电话问问傅抱石哪个时期的作品质量最高,有个浙美毕业生现在南京艺术学院当老师的参加过我们开馆展,傅抱石晚年主要在南京度过,他一定有所了解。”
东南北掐着时间拨通了于成立办公室的电话,打开免提。于成立接起电话简短聊了几句后,匆匆挂断去上课了。东南北敲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老董。
“去吧。”老董笑着说。
“我得先请个假,只有有限的自由。”东南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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