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影評｜《她有話要說》──掀起 #MeToo 風暴的先驅者

從揭露川普的多起性騷擾事件，到掀起全球最大的社群網站標籤運動「#MeToo」，以及後續反性暴力的「Time’s up」運動，一連串與性／性別暴力相關的社會運動於 2016 至 2018 年一波波展開，其中最為關鍵的好萊塢結構暴力──哈維・溫斯坦事件，引發美國，甚至全世界對於「權勢性騷擾、性侵害」的重視。而近日上映，引述 #MeToo 標籤的電影《她有話要說》（She Said），便是改編自兩位女性記者揭開溫斯坦事件的紀實報導文學，電影宛如紀錄片般真實且深刻，不僅呈現兩位記者信念之屹立不搖，虛實交錯的片段也讓人感到加倍痛心。

《她有話要說》一書由 Jodi Kantor 與 Megan Twohey 兩位記者共同撰寫，記錄她們在揭露溫斯坦事件時所遭遇的種種經歷，並在 2019 年於美國出版。哈維・溫斯坦作為好萊塢的知名製片人，在長達 30 年的時間中，多次利用權勢性騷、性侵女性演員及工作人員，並以此作為威脅她們在業界生存的把柄，受害者超過百位。

電影故事開頭，是以 Megan 揭露川普性騷擾事件作為引子，然而此事件卻使得 Megan 傷痕累累，受害者非但沒有得到應有的正義，反而因真實身份曝光而再次受到性羞辱，Megan 甚至因此收到了強暴、死亡威脅，使她在育兒與工作的雙重受挫下，罹患了憂鬱症。另一方面，Jodi 則是在 Fox 電視台事件（歡迎參考電影《重磅腥聞》）之後，受到鼓舞，認為記者的文字仍對社會有力量，並邀請 Megan 一起再次嘗試揭露職場上的性別不平等。兩人一邊著手研究，一邊發覺受害者不計其數，這時才發現，兩人即將掀起好萊塢最大的性別風暴。

本片如同一部紮實的報導文學，在兩個小時的電影當中，透過記者們舉步維艱的行動，一再闡述「為何性騷／性侵的舉證如此困難？」。有些人會責怪受害者不舉發惡狼，因而造成加害者更加猖狂。但事實是──沒有人願意當受害者的後盾，也沒有人願意為曝光的風險負責。甚至，光是女性說出自身的受暴經驗，就會被質疑「是不是你先勾引他的？」、「你只是想騙和解金的婊子！」。兩位記者想著，如何讓受害者團結出面指控，但 Megan 看著義憤填膺的 Jodi ，淡淡說了一句：「如果是你，你會願意曝光嗎？」，溫斯坦背後代表的是龐大的媒體巨獸，他幾乎操控了整個電影產業。受害者與加害者之間的權力不對等，使得受害者只能簽署極度不平等的條款──並且需要一輩子噤聲，她們大部分的人被逐出電影圈，而一小部分則面臨精神崩潰，選擇自動離開。

故事進入尾聲後，我感到希望與絕望交織在我腦海。一方面，我感佩著所有記者與受害者的付出，因為有他們願意發聲，才使得整件事情能夠浮上檯面。但另一方面，若不是溫斯坦的公司當中，有一位富有良知的會計師厄文（Irwin Reiter）願意交出溫斯坦利用公司帳目當作和解金的證據，一切的報導幾乎難以成立。受害者的團結，是建立在兩位記者穿針引線的行動上，但報社也知道，若沒有最關鍵的證據就輕易交出一篇報導，會害整個《紐約時報》吃上官司，而他們也不能冒上這個風險。這是令人絕望之處，也是性騷／性侵事件一直難以揭露的原因──事件發生當下證據的難以取得，最終會回過頭來反噬著受害著的心靈，使他們受到二次傷害。

而若是以為《她有話要說》的故事會是溫情主義、鼓舞人心的調性，那將會對電影感到失望。因為本片更像是紮實地告訴觀眾「你們要非常用力、非常努力，才能取得真正想要的證據」，是一部相當硬派的紀實電影。這也是電影所呈現的殘酷之處，畢竟，就連其中一位受害者有溫斯坦利用權勢性騷擾的錄音檔，檢察官卻仍然不起訴，那麼，面對一個在政界、影壇都有影響力的怪物，其他沒有實質證據的受害者，又該如何是好呢？

本片一再強調「受害者必須團結」，讓我想起了近日討論度極高的台劇《她和她的她》，在片尾出現了一句話：「一個人或許可以走比較快，但兩個人可以走比較遠」。或許不只需要兩個人，而是無數人的幫助，才能使案件重見光明。在掀起巨大的 #MeToo 浪潮後，全球各地開始意識到性騷／性侵的問題，我們先是「看見」，再來是「意識」，最後是透過眾人力量一同「反抗」，每個人都在生命中發起了小小革命，便會成為改變世界的一環。

本片導演 Maria Schrader，其代表性的前作《我是你的完美男友》為富有哲學意涵的愛情小品，這次操刀如此龐大的故事架構，看得出其野心及進步。在《她有話要說》當中，除了需要完整陳述調查過程的艱辛，也融合了職場母親的困境，更讓男性育兒的重要性浮上檯面。另外，本片調性雖沉重，但導演仍在許多小地方安排嘲諷、幽默的橋段，若是對性別議題有長期觀察的觀眾，必定能了解其幽默手法，尤其從 Carey Mulligan 的口中說出，我們彷彿又看見《花漾女子》中活靈活現的 Cassie。

《她有話要說》在片尾，浮出了世界各地語言版本的「She Said」，代表著 #MeToo 運動擴散到世界的影響力。在地球的某個角落，還有故事要說、還有受害者需要被看見。《她有話要說》作為一個完整陳述 #MeToo 事件的紀實劇情片，能否繼續成為受害者心靈的後盾？我想邁向社會進步的路上，我們還有很長一大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