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堯導演這次不用他招牌的草根聲線,語調詼諧卻總是精確犀利地引領觀眾叩問關於島嶼與人群的大小事,而改以一個個最緩慢、寧靜、恬淡,甚至略顯蒼白凋敝的長鏡頭,堆砌與記述地方本身的記憶。 片中縱有許多帶有詩意美感、自成故事的畫面,但還是必須強調他真的極致緩慢平實,或者用最簡單易懂的說法:無聊。(我幾乎全片用兩倍速看完還是覺得很緩慢…) 但回過頭來說,這樣所謂的「無聊」,會不會才是最真實貼合人類生活、最具意義與價值的「去中心化」? 看起來完全符合「庄腳」、「粗人」,或其他任何你用來表述與當代城市素養質感生活完全相反的那些詞彙的人們、向暮凋零的世代、相應日漸荒蕪的田埂、犁牛、播種翻土採收、做大水、沙洲、海岸水鳥、作業筏、蚵架、流刺網、死鳥死魚、大廟口、街埕邊與發財車上忽遠忽近忽大忽小聲的鄉鄰廣播、做醮,生活如是。 片中有兩個可愛的小小橋段:阿嬤自己在蒜頭田裡鋤草;爸爸帶著女兒幫朋友撈鰻苗,他們都說「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因為無聊,因為這是有趣的事情」。 包含上面的鋤草阿嬤,片中另外也有幾個阿公阿嬤都說:「現在田沒有人要種了」、「種田不好」。而片中的人像,也確實如每個人所想像與認知的,少有青壯世代身影出沒。 當人們離開鄉村進入城市,我們終究獲得了什麼?我們又真正離開與失去了什麼? 當人們意欲(永不間斷地)創建發揚新的技術新的世代,我們終究獲得了什麼?我們又真正離開與失去了什麼? 具有文化藝術價值的各項傳統技藝正以雪崩般的趨勢佚失,更不用說這類偏向艱苦、「無聊」的常民生棲紋理,除了帶有人類學與社會學的鏡頭筆觸可能掠過以外,他們仿佛無可避免地即將長眠於世代更迭與時間消長的浪潮之下。 換個更淺顯的標的:撇除極具社會色彩、話題性與商業價值的宮廟文化視角後,對於傳統民俗信仰、祭儀禮俗、神祇背景、廟埕與村鎮的連結與社群活動價值等諸多面向,似乎對當今世代而言都是極其遙遠斷裂的。 「台灣究竟是什麼?」
「你究竟多認識台灣?」 那些偏遠的、未受關注的、低彩的、你自己「積極上進努力」終於離開了的每個原鄉裡,緩慢低彩流失著的正發生的每刻細瑣無聊,那也都是台灣。 政治,與其說是關於正義、保障與權益的語言,個人粗鄙地覺得還是以權勢、侵略剝奪、狡詐誆騙的面目來認知實際得多。 而真實的社會關注與參與,從來就不只是,或者該說完全無關政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