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藍》——少女情事總是詩，但也有可能是狗屎

小藍｜Little Blue｜2022｜臺灣｜李怡芳｜

《小藍》為新銳導演李怡芳的首部劇情長片。內容描述一位懵懂文靜的高中女生小藍，在校草五秒的積極追求下陷入愛戀當中。在某天翹課出遊時，小藍將她的第一次性經驗獻給了五秒，然而五秒後來卻隨手將她的私密照外流在通訊群組上，所有美好和情愛ㄧ夕之間蕩然無存。傷心的小藍轉而離去並投身在虛幻的網路世界裡，將自己的身體與情感寄託在一個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裡，然而小藍卻也變得更加困惑和不解⋯⋯。

電影的前半段，小藍和五秒的發展宛如在觀看十年幾年前的校園偶像劇，處處散發著粉紅泡泡的曖昧氛圍。當其貌不揚的女主角遇上了壞痞但懂得討女孩歡心的男主角，無不是彼時少女們最喜歡的劇情。然而，現實大抵不如偶像劇描繪得甜蜜與美好，更不會迎來快樂結局，反而是那些心碎與哀傷承接了整個故事的本身。

小藍的「破處」是被半推半就的開始，沒有問痛與不痛的擔憂，沒有尊重與溫柔，僅僅只是瞬間的進入，然後搖動。難道女孩的順從與接受才是愛的證明嗎？而那些未被聽見的聲音，那些未被重視的感受，在這段感情裡卻是一種被徹底遺忘的漠視，可在當時小藍的心裡卻成為甘之如飴的甜蜜。倆人在海邊上偷嚐禁果的戲在畫面上雖拍得唯美，帶著少女的羞赧、青澀與些許不安，隨著初次的疼痛感逐漸退去，她似乎也慢慢地地感受到肉體與肉體之間緊密結合的歡愉。然而，這些看來美好的記憶一旦破碎，包裹著糖衣濾鏡的謊言與毒藥也不攻自破地被揭穿。於是，接二連三的，小藍發現在海邊的私密照被傳到班群裡，聽見五秒把自己當作賭注的籌碼的談話，撞見閨蜜與愛人一同衣衫不整的從學校的廁所裡走出來。原來，小藍珍視、寶貴的愛情竟全然是個玩笑，五秒本就沒打算承諾一份忠貞，長久的關係。或許，小藍在他眼裡連幻想都稱不上，而是直觀的好奇，愚昧的冒犯，慾望的猛獸。一切只是為了人類最原始的「交配行為」。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

小藍認為的「不正常」，彷彿才是大家眼裡的異類。所有的創傷的形成，似乎是將箭頭指向「太敏感」的原因。到頭來，暗中偷偷哭泣，舔拭著疼痛不堪的傷口的小藍，沒有人明白她的心情。隨後，我們迎來小藍的「蛻變」，她開始化妝打扮、上交友軟體約砲，試圖讓自己看上去很堅強，毫不在意過去的傷。是故，如此的「蛻變」，觀眾或許接下來會期待她將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復仇大計畫，然而並沒有。小藍僅僅只是遠離他們，然後轉身投入另一個無可自拔的愛欲世界裡。

小藍開始與不同人上床，恣意妄為的放縱肉體，跟隨情慾緩緩流動，任由男人的粗暴侵略和溫柔輕撫，失去理智的陷入一段段激烈的性愛之中。以身試愛，是她無聲的反擊，亦是小藍證明自身魅力和吸引力的出口。在各式的男人身上，她感受到被重視與被愛的價值；儘管短暫瞬息，至少在這些片刻過程裡體會到快樂。但，結束後呢？剩下的孤寂，心靈那塊始終是填滿不了虧空。

小藍沈迷其中的性愛遊戲有如命中注定，亦是一面對照鏡的反射，宿命早在先前已有暗示。小藍的母親Vivi同樣在男人們身上尋歡，耽溺性愛帶來的快感和刺激。倆人意外地在酒店裡撞見對方，才發現彼此暗藏的秘密。母女同為天涯淪落人，她們皆在試圖掩滅那個曾經脆弱的自己，卻又無法真正逃離從男人身上遍尋答案的困境，因此，她們疑惑不解，滿腔鬱結。於是，原先不需要愛的人們，竟是最渴望的。

電影藉由高中女生與「非典型母親」兩位不同年齡階段卻擁有著相同境遇的女性來作為對比，前者是失戀的青春期少女，轉向投入一段段性愛關係裡，從中尋找著另類的「愛的可能」，而後者則是不想被穩定關係所束縛的中年婦女，在無趣的業務工作裡追尋性愛的刺激，也為業績帶來相輔相成的效益，而直到與有婦之夫的接觸，才發現自己的失落，原來那份愛的渴望依然存在。相比來說，Vivi「性愛成癮」的原因相比小藍更為複雜許多，而母女的身分又使她們冥冥之中成為同類。縱然母女之間不是本片最主要的劇情發展，但在生活的細枝末節中仍可看見Vivi作為人母對於子女的關心和在乎之情。正因倆人的「同病相憐」，Vivi的先例，才讓觀眾可以安心的承接小藍後半段的轉變，因為在暗處的她並不是孤單一人。或許年少時期的Vivi也有著一段不為人知，與小藍相似的心碎往事。

本片在執行面上還有些許不足之處，劇情的安排和著墨的確需要更深入地去挖掘和探討，而非議題大於形式。不過，《小藍》至於我，還是有一份特殊的意義存在。它是我近來年少有看到以女性視角為主劇情發展的國片，且不將性拍得刻板生硬、煽情嘔心，光這點就值得其他導演借鑑。雖不乏有以女性為主的國片產出，但我覺得仍沒有一部像《小藍》如此開誠佈公談論的談論性，去嘗試描寫一個青少女的困惑甚至延伸到母親的位置。不止譜寫出極其私密、難以啟齒的少女心事，也不再侷限性別意義，反而展現女性對於身體的覺醒和享受性的自由。另外，在角色的設定上讓人深刻的一點是，本片並未將所有男性角色有意侷限在「渣男」的定義裡，它只是道出現今社會某些人當下處理感情的狀態，或許不迎合普世價值，但並不代表它不存在。如同導演李怡芳坦言：「這部電影裡沒有愛情。」因此，這些愛才如此難尋。

《小藍》的收尾可說是內斂又大膽，女孩的寂寞和需求不再需要憑藉他人之手，賦予快樂的也可以是自己。而最後結尾彩蛋的一幕，母女朝大海並肩坐著的畫面讓我很是喜歡，默默陪伴，互相扶持，也像是這對母女的療傷之旅。而提起本片的演員，王渝萱 的真情流露十分觸動我，特別是與五秒在橋上爭執的對手戲，好有渲染力的一場演出，看著也不禁哽咽起來。葉廷麒 則是將浪蕩愛玩的校草演繹得淋漓盡致，很容易讓人討厭他，但亦同時代表此角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