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知識加溫(2)：耍廢為何不太廢

寒假的營隊，帶領學員們自由討論。就我經驗，很多人喜歡這類活動，因為非常像是在聊天。

只不過，有個關鍵前提必須滿足：要討論的問題，得能引發興趣、能讓大家想提供更多資訊，才會越討論越熱烈。

那麼，要怎麼找出這類問題呢？我曾經為此煩惱，直到我發現，不如讓學員們自己提出來。

具體做法是，讓大家寫下平時疑惑而想得到解答的問題（沒有的話隨便想也行），全部擺出來投票表決，前幾高票的通常不會差。

當然，這還得搭配一些知識加溫的技巧，以下記錄幾個案例。

．要怎麼區分狗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這問題看來答案多樣，有人想攔腰分、有人想齊腿分，也有人覺得直接從脖子分。

一開始大家都同意，這個問題沒有標準定義。不過，這是一個典型的、目的左右定義的問題。

所以我試著問：有沒有可能，這些定義是為了做到不同的事？譬如，攔腰分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好處？什麼都可以。

隨即有人想到，如果是狗狗要穿衣服或裝備，那就會攔腰分，看看要穿在前半身或後半身。如果是狗狗有肢體障礙，那可能就是齊腿分，因為需要替腿腳設計輔具。

這裡的知識點是，定義不是完全隨意的，它常常被某一特殊目的所決定。或者是說，你預設的目的，決定了你採取什麼定義。

此外，問的人本來就附帶圖示，用一條線把狗分兩半，好像在切狗似的。所以討論的時候，帶點手刀切東西的手勢，很有自然吸睛的效果。

．為什麼明明就是太陽曬我，卻要說我曬太陽？

這問法預設了，「太陽曬我」與「我曬太陽」是衝突的。但很快有人指出，它們只是同一現象的兩種不同描述，或只是主動語氣、被動語氣的差異。問的人似乎也接受了。

我試著提供異議：「我曬太陽」會比「太陽曬我」多說了一種東西，叫做意圖。亦即，說「我曬太陽」時，這一定是我自願、想要去做的；如果是被迫，則會說「我被曬太陽」。至於「太陽曬我」，可以是有意、無意或被迫，不預設任何意圖。

這個說法沒維持多久，就遇到一個反例：假設某輪椅老人，在冬天時被推出來曬太陽，他不見得是自己有意圖，而是看護直接這麼做。

接著我們討論了一下，所謂的默許，或「有人替我做而我不反對」，算不算是有意圖。

事實上，許多道德或法律責任的爭議，都跟是否有意、是否默許有直接相關。平時準備幾個有趣案例在身邊，很容易用到。

．耍廢算是浪費人生嗎？

這題的前置作業比較多，必須先確認什麼是耍廢，而浪費人生的判斷標準為何。

對於這類大家都遇過，但語意有些模糊的語詞，最好不要直接問定義，可以先引發聯想，再蒐集案例。

譬如我問：有人從來沒有耍廢過嗎？無人舉手，看來大部分人都有經驗。那麼，你做過哪些耍廢的事？或者是說，你最近一次耍廢、被人說耍廢，發生了什麼事？

得到的答案是，整天躺在床上、遲遲不做正事、線上課不開攝影機。

接著，這些事算是浪費人生嗎？大家都覺得不算。理由是，它們是休息的一種形式，而且好好休息也不容易，有努力或技巧可言，譬如線上課時假裝斷線或設備壞掉，就可以很合理地不露臉、做別的事。

換句話說，如果耍廢耍的好、耍得有風格，有真正努力過，就不算浪費人生。

既然如此，什麼才叫浪費呢？有人說吸毒，有人說耗費太多體力或金錢的上癮，也有人說，是一直想已過去的、很痛苦的、無法挽回的事。

我忍不住說，這聽起來很像是，一直眷戀前男／女朋友... 全班一陣爆笑。

（無論討論什麼，只要能牽扯到情感糾葛，通常能引起共鳴）

但顯然有人認為，雖然眷戀前任看來沒什麼好處，卻絕不能算是浪費人生。於是新說法又出現了：只要是完全自主決定、考慮過前因後果的事，就一定有意義。

我很快想到，這也會遇到怪怪的狀況：完全自主決定，考慮過前因後果的吸毒或販毒，該怎麼算？

但這裡不一定要直接提出來，而可以刻意營造解謎感：我注意到，剛剛提過的一件事，就算是自主決定、深思熟慮，也會很奇怪耶？有沒有人想猜猜是什麼？

這除了讓大家動動腦，學員有時還會提出其他甚至更好的案例，就可以繼續延伸討論。所以到最後，我們聊了很多「耍廢為什麼沒那麼廢」。

綜合上述，可以得到一個初步結論：自帶衝突感的問題，比較容易引起大家興趣，常見形式是，兩個選項都有道理不知怎麼選、ＸＸ是否一定好或一定壞。

這是因為，人類本來就有注意、理解與解決衝突的傾向，尤其在感到這類衝突影響自身經歷時，特別會想要知道相關資訊。

所以，無論你想傳達什麼概念、知識或理論，都可以先設計一個衝突感問題，來做為討論起點。或先開啟討論，再看能夠加入哪些知識點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