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書名取自聖經中的巨大海怪會使人聯想到統治者的暴虐,然湯瑪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於1651年完稿的《利維坦》(Leviathan)更重要的概念來自於,它嘗試解決自古以來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恐怖平衡。無論和平與否、有沒有取得平衡,兩方人數多寡,人類歷史總是會存在著統治者與被統治者,而這的確也是政治詞彙的核心─集體群體決策集體之事。而它們都在追求著某種假性穩定,意味著非此即彼的二元分立永遠存在著被對方併吞摧毀的隱憂:君主擔心人民起義反抗,人民擔心君主暴斂無道。凡事不是你的,就是我的。霍布斯的生命剛好和三十年宗教戰爭相重疊,或許曾經聽聞過戰場的荒唐與慘狀,他才能寫出「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Bellum omnium contra omnes)這種絕望而精準的句子。
隨後的篇章便以霍布斯的《利維坦》為主軸,於各個時代與切入觀點去挑戰或補充它的論點。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的《為女權辯護》(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點名政治不會像動物園那般可以關在某個地點供人評論賞玩,政治如水般流動在人們的氣息與日夜之中,最顯著的例子就是男女之間不對等的權力關係;或者如法國思想家班傑明‧康斯坦(Benjamin Constant)的一篇演講稿,說明隸屬於現代的、不被他人干擾的消極自由,必須以古代集會式般的積極自由為基礎,否則我們所論及的自由在政治意義上便會偏廢一方,承其所言之弔詭:「如果我們只是過著消極自由的生活,積極自由的擁護者最終會捉住我們,進而迫使我們自由。」(頁113)
在此章節,作者援引了艾列希‧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的《論美國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這位年輕的法國貴族當時到美國,去觀察這個「巨大的民主實驗場」會有怎樣的政治風貌。比起國家犬牙交錯、相鄰緊密的歐洲來說,當時的美國仍是拓荒精神當道,擁有廣袤土地的餘裕去開啟新的國家模式,於歷史層面,美國亦沒有傳統歷史階層的負累,變動與革新較不會被既得利益者掣肘。當托克維爾遠渡大西洋來到美國時,他觀察到美國社會的兩個面向,一是其表面的翻騰洶湧、熱鬧吵雜、喧嘩奔放,整個世界像剛綻芽萌發的花海;然其內在卻有股宗教式的沉浸,人們信任民主的方式一如崇敬神意,相信他們的選擇不會有錯,民主會帶領群眾達到政治上的應許之地。
他的《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一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普遍被誤解是讚頌冷戰終結,西方的民主自由獲得了最終的勝利。然實際上,福山所闡述的並非某種實際上發生的政治情況,而是詢問民主自由作為現代政治的最後一站,它是否就是不會再異變的最終樣態?書中有個很有好玩的形容,所謂的「最後一人」援用尼采術語,意指失去動能與創造力的人,這讓之後的政治變得凝滯僵固,變得「無聊」起來,因為我們再也沒有能力去構思更好的政治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