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27|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一池夏天0

    看牙醫,醫生恰好是前男友。
    他裝不認識,一本正經:「牙齒怎麼磨損這麼嚴重?」
    我插科打諢:「沒有你,這些年我都是咬着牙撐過來的。」
    「哦。」他淡漠道,「那當初怎麼提分手?」
    1
    牙疼第三天,我來到同事推薦的口腔醫院。
    醫院環境清幽,設備先進,前臺服務熱情,就連醫生也英俊帥氣……一切都很好。
    如果醫生不是前男友的話,會更好。
    我躺在牙科椅上,望着眼前那張戴着口罩依舊不掩帥氣的臉,心怦怦直跳。
    口腔檢查,拍片,再到講解。
    顧方池全程慢條斯理,一本正經,好似全然沒認出我這位前女友。
    他總結:「阻生齒,牙周發炎,建議拔牙。」
    我恍然道:「拔吧,那就拔。」
    他低頭在一旁記錄些什麼,倏地一頓,又抬頭看我:「牙齒怎麼磨損這麼嚴重?」
    這許是出於醫生對患者的關切。
    但此時淡漠禁慾的他,與學生時代端方清雋的他重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就讓人忍不住想逗。
    我故意說:「沒有你,這些年我都是咬着牙撐過來的。」
    「哦。」他淡漠垂下眼,眼睫似蝴蝶羽翼般輕微顫動。
    半晌,他又重拾話題:「那當初怎麼提分手?」
    我理虧,自動消聲。
    2
    拔完牙已經是兩小時以後。
    顧方池褪去口罩,溫聲叮囑:「三小時內不要喫東西,二十四小時內不要漱口刷牙,注意飲食清淡,下週過來拆線。」
    我乖巧點頭,追問:「還有別的要注意嗎?」
    「不要用這個位置咬東西,更不要拿舌頭去舔。」說到這兒他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又道:「疼得厲害可以喫一粒布洛芬。」
    我點點頭,還想問,他手指微曲,敲了敲一旁牆壁上掛着的拔牙後注意事項。
    我果斷住嘴。
    他雙手揣進白大褂,模樣驕矜,道:「牙齒磨損這麼嚴重,以後別咬牙硬撐了。」
    「……」
    走出醫院大門,我還有些恍惚。
    和閨蜜一交涉,她也表示疑惑:「這還是我認識的顧方池嗎?」
    我深表同感。
    我和顧方池高中同校,不同班,他是學校風流人物,我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透明。
    高一到高三,我見證了無數女生拜倒在他的校服褲下,情書多得能拿麻袋裝,追求者連起來可繞學校十幾圈,可顧方池愣是一個也沒看上。
    自然,這樣一位智商極高,顏值極頂,家世極牛的優質少年,我也是心動的。
    但我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不打算貿然追求。
    直到我和顧方池考上同一所大學——
    天時地利人和,我那點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又被勾出來。
    我鉚足勁兒追了顧方池一年。
    不知是他大學放鬆了警惕,還是我運氣好,這一追還真被我追上了。
    和他談了半年戀愛,我提的分手。
    主要是不合適。
    他太正經了,正經到都不像是在和我談戀愛,牽手,擁抱,接吻等親密行爲全是我主動的。
    而且他不愛表達,有任何情緒都憋在心裏,一時半會兒還好,長此以往,實在太累。
    我只想談輕鬆簡單的戀愛,不想每天被無形的精神束縛得喘不過氣。
    於是我提了分手。
    顧方池很坦然地就接受了分手這件事,沒有問爲什麼,沒有糾纏。
    甚至,沒有難過。
    我猜顧方池也沒多喜歡我,這樣還挺好的。
    畢竟是我先追的人,又是我先松的手,萬一他對這段感情極認真極投入,那我可就成渣女了。
    他這樣的態度,倒讓我很快走出這段不算完美的感情。
    我們分手後一直沒聯繫,直到今天再見面。
    他那句頗具暗示性的「別咬牙硬撐」,屬實是把我驚到了。
    這還是我印象中高冷禁慾系的大神嗎?
    閨蜜很八卦,問我:「夏夏,要是顧方池重新追你,你會答應嗎?」
    「首先他不會追我,」澄清這一點,我才笑着答,「其次,我不會答應。」
    「啊?」
    「我承認我很喜歡他這一款,今天看到他那張臉,我也非常心動。」
    我沉吟一陣,對她說也對自己說:「但我喜歡禁慾系,是想要看他爲我跌下神壇陷入瘋狂,而不是像顧方池這樣的……」
    我簡短評價:「他會讓我懷疑自己的魅力。」
    「不用懷疑,你今天又迷倒了三位男士,」她說,「找我要聯繫方式呢,給嗎?」
    「不給。」
    「那週五高中同學聚會,在臨市的都會去,去嗎?」
    「顧方池呢?」
    「他不會去吧,他就不像是會參加同學聚會的人。」閨蜜說,「而且,應該也沒人知道他現在在臨市。」
    「你說得對。」我點頭應允,「我去。」
    3
    事實證明話不能說得太滿。
    當顧方池推開同學聚會的那扇門時,整個KTV包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聚會組織者何帥率先回過神,走上前勾肩搭背:「剛好顧神也在臨市,我就把他請過來了。大家歡迎吧?」
    「歡迎。」「歡迎!」一聲比一聲響亮。
    同學聚會本意在交流近況,分享八卦,再順便唱唱歌放鬆一下,顧方池一來,一羣人全奔着交流八卦去了。
    顧方池實在神祕,大家抓心撓肝似的好奇。
    有人提議玩遊戲。
    簡單粗暴的玩法,每人說一句話,在場有被說中的人就喝酒。
    第一個人說的話,直接將遊戲的氣氛推向高潮。
    「我追過在場的某個人。」
    我想起那些追在顧方池屁股後頭跑的日子,默默端起酒杯。
    正要喝,抬起的手腕突然被人攔下。
    是顧方池。
    衆人雙眼圓睜,看戲似的緊盯着這一幕。
    顧方池開口:「你剛拔完牙,不能喝酒。」
    他環顧一圈,淡淡道:「我是她的醫生,我有責任,今晚她的酒我喝。」
    說着端過我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包廂內那無形的緊繃的弦陡然就鬆了,有人玩笑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他倆有一腿呢!」
    閨蜜瘋狂拿手肘杵我的胳膊,眼神透着十足的好奇,問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小聲說:「醫生的職業修養吧。」
    又過了幾輪,我很巧妙地沒有中招。
    倒是顧方池,他很顯然是衆人探聽八卦的主要對象,一連喝下好幾杯酒。
    又是一輪。
    「我和在場的某個人談過戀愛。」
    高中時的一對小情侶靦腆地端起酒杯,兩人對視一眼,伴着衆人的嬉笑起鬨緩緩喝下。
    我跟着起鬨,倒是不擔心。
    我和顧方池是大學談的戀愛,也就談了半年,除了我閨蜜根本沒有高中同學知道,這杯酒完全可以賴過去。
    顧方池顯然不想賴。
    在那對小情侶放下酒杯後,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衆人呆滯地望着這一幕。
    我也有些呆。
    但我篤定只要我不喝,就沒人知道和顧方池談戀愛的人是誰。
    顧方池不急不緩,重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端起,一飲而盡。
    所有人的眼神,從顧方池身上,緩緩轉移到我這邊。
    畢竟大家都知道,他的酒,是替我喝的。
    4
    包廂內靜得落針可聞。
    接連有人問我:「孟夏,這怎麼回事啊?」
    我實在頂不住壓力,老實道:「談過一陣,分了。」
    「我靠!」
    幾位女生髮出驚歎,男生臉上也是意外的表情。
    我硬着頭皮補充:「就大學那時候。」
    衆人看看我,再看看顧方池,臉上的驚詫簡直難以言表。
    陡然間成爲注目的焦點,我頗有些無所適從。
    下意識望向「罪魁禍首」。
    顧方池還淡定坐着,微低着頭,指腹摩挲着那隻空的玻璃酒杯。
    他穿着一件筆挺的淺藍色細紋襯衫,鐵灰色西裝褲,長腿些許委屈擠在桌下,包間內細碎的彩燈晃到他臉上,那張臉帥得彷彿和周圍不在同一個次元。
    驀地,他抬眸,與我對上視線。
    他一怔,別開視線,詢問:「不玩了嗎?」
    「玩,玩。」有人說,「來,繼續。」
    算是又拉回了遊戲的軌道。
    只是接下來的玩法,顯然是奔着我和顧方池那段不爲人知的戀愛去八卦的。
    「我談戀愛時被甩過。」
    在場有幾個人端起酒杯,顧方池緊隨其後,也喝了酒。
    有人提醒道:「如果是替孟夏喝,得事先說明一下哦。」
    「沒有。」顧方池淺淡笑了一下,「是我被甩。」
    包廂內第三次靜了。
    所有人的眼神一致望向我。
    崇拜,敬仰,好奇,納悶,疑惑……總之什麼眼神都有。
    又都只表達出一個意思,我竟然會甩了顧方池?
    我嗆咳一聲,解釋道:「年少輕狂。」
    「我談戀愛時接過吻。」「我談戀愛時很主動。」「談戀愛是我先追的人。」
    一輪接着一輪,快把我和顧方池戀愛那點事抖落清。
    顧方池也是一杯接着一杯。
    只是他酒量大概不錯,喝了這麼多,眼底依舊清明。
    終於到他的順序。
    顧方池聲音有些啞,低聲:「我目前單身。」
    話落,他表率似的先喝了一杯。
    緊隨其後的是一陣起鬨聲。
    所有人揶揄看向我,以爲這是顧方池在試探我的感情狀況。
    顧方池詢問:「需要幫你喝嗎?」
    他眼尾有些紅,不知是不是酒燻的,整個人透着一股瀲灩的俊俏,抬眸都像在蓄意勾引。
    我的心猛地一顫。
    不由得暗罵,顧方池現在好會啊!
    木頭疙瘩也會開竅嗎?
    遙想曾經的他,別說替我喝酒,就連我吻他,他都不知道回應的。
    「喝嗎?」他追問,聲音緊繃着。
    「喝吧。」我說。
    他抿了一下嘴角,似是開心喝下了這杯酒。
    5
    經過剛纔那一出,所有人都猜顧方池可能對我有點意思。
    閨蜜也這麼想,還讓我好好把握機會。
    我不太信。
    主要是沒道理啊,顧方池這條件,要什麼樣的沒有,何至於對我念念不忘!
    我這人不愛猜來猜去,也不喜歡胡思亂想,在顧方池送我回家時,我開口詢問:「你什麼意思?」
    顧方池停步,垂眸看我,眼底晦暗不明。
    我問:「你想複合了?」
    他說:「你不是想嗎?」
    我真的很詫異:「我什麼時候……?」
    顧方池深吸口氣,話語像從牙縫裏擠出來:「沒有我,你這些年都是咬牙撐過來的。」
    我瞬間恍然。
    剛想說那就是在逗你,但一看顧方池的臉色,又不太說得出口。
    他反應過來:「你又玩我?」
    我辯駁:「什麼叫又?」
    他說:「當初費盡心思追我的不是你嗎?追到手,談了半年就甩的不也是你嗎?你不就是圖新鮮玩玩而已嗎?」
    「追到手就不珍惜了,談戀愛的時間還沒你追我的時間長。」
    他話語裏夾着委屈的控訴,聽得我簡直瞠目結舌!
    我從來不知道顧方池竟然這麼想!
    當初分手,他明明很無所謂啊,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怎麼現在提起來,一股咬牙切齒的怨。
    但不管怎麼說,整件事確實是我的不對。
    我主動承認:「當初是我錯。」
    望着他受傷鬱懣的神情,我又補充一句:「現在也是我錯,我不該隨意開你玩笑。」
    「抱歉。」我放軟了腔調。
    顧方池沉默許久,嘆一口氣:「走吧,送你回家。」
    那晚,顧方池再沒開口。
    我想我可能把顧方池得罪了。
    他會錯意,表錯情,全因爲我一句玩笑。
    如果我是他,我也不想再理我。
    轉眼間就到了拆線的日子。
    我來到醫院,接待我的還是前臺那位熱情的小姑娘,一路把我領到顧方池的診療室。
    顧方池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淡淡掃我一眼,說:「來了。」
    「嗯。」我應聲。
    公事公辦的語氣,一切恍若一星期前我來到這兒見到他的那一天。
    裝不認識,裝陌生,裝不熟。
    他起身,一臉正色:「跟我來。」
    我發現我有點賤嗖嗖的,顧方池越這樣端方自持,我就越想招惹他。
    但眼下顯然是不得行。
    顧方池容易誤會我在玩他,還是閉嘴什麼都不說比較好。
    拆完線,顧方池一本正經叮囑:「創口恢復得不錯,這幾天還是要注意清淡飲食,忌辛辣油膩,尤其不能喝酒。」
    「知道。」
    我學他的語氣,禮貌鞠了一躬:「謝謝顧醫生,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等等。」他叫住我。
    「嗯?」
    他忍了又忍,臉色怪異:「你幹嗎這麼說話?」
    我坦然道:「不是你要和我拉開距離嗎?」
    「我沒有。」
    他解釋一聲,又繼續沉默。
    我索性停在原地,看他究竟要說些什麼。
    顧方池沉默許久,似放棄般開口:「我們複合吧。」
    6
    我有一瞬間懷疑我聽錯了。
    但顧方池又認真強調了一遍:「複合,可以嗎?」
    「爲什麼?」我問。
    我實在很難把這理解成喜歡。
    顧方池會喜歡我嗎?
    當初談戀愛時,他的態度就說不上有多喜歡,何況我們這麼久沒聯繫,複合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沉默稍許:「我有點接受不了你甩我。」
    他說:「這幾年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覺,想的都是你當初爲什麼要和我分手。我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對我。」
    「從來沒有人這麼對我。」
    「耍我很好玩嗎?看我因爲你寢食難安很好玩嗎?」
    我驚愕不已。
    我着實是沒想到,我這一番瞎操作,還把自己折騰成顧方池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他說:「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自己。」
    「然後等我愛上你,你再甩了我?」
    他笑了笑說:「不甩。」
    「我們這段關係,什麼時候結束由你決定。」
    他再次詢問:「可以嗎?」
    直到這一刻,我纔不得不承認顧方池的顏值對我的吸引力有多大。
    他只是這樣站着,穿着白大褂,頭髮凌亂搭在額前,輕聲問一聲可以嗎,僅此而已,我就想點頭答應。
    我試圖勸退他:「當初分手是因爲,你什麼都不說,一直要我猜來猜去,很累。」
    我說:「如果就這樣貿然開始,可能還是會累。」
    我看向他:「到時候分手,你又該說我玩你了。」
    「不會。」他態度坦然,「我做好準備了,這次隨便你玩。」
    他說:「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讓你玩個夠。」
    走出醫院大門,我還在恍惚。
    本意只是來拆個線,我怎麼還順便脫了個單。
    整件事發生得過於突然,毫無實感,我給閨蜜撥去電話。
    劈頭蓋臉第一句話:「我脫單了。」
    「和誰?」
    「顧方池。」
    她一聲尖叫,隨後興沖沖道:「我就說他對你有意思吧,是誰當初說絕不可能答應,還說和他在一起會懷疑自己魅力的。」
    我默默辯解:「他應該也不是對我有意思……」
    我更傾向於顧方池是不甘心被我甩。
    絕世大帥哥的魅力就在於,他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來。
    「對你沒意思還願意和你在一起啊?騙鬼呢。」閨蜜繼續揶揄我,「怎麼,這回他這高嶺之花下神壇了?」
    我抿抿嘴,說出令我點頭的關鍵性理由:「他竟然讓我玩他。」
    「他頂着他那張臉,說讓我玩個夠,我覺得應該沒有人能拒絕。」
    「我當時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不玩不是人。」
    7
    閨蜜爲深入瞭解這一段八卦,直接把休假的我喚回公司。
    嘰嘰喳喳一上午過去,閨蜜心滿意足,拍着我的肩膀說顧方池這就是對我有意思。
    我還是不信,畢竟她嘴裏,十個男人有九個都對我有意思。
    午飯是在公司喫的,午後閒來無事,索性開始整理客戶資料。
    這家婚介公司是我和閨蜜合夥開的。
    她的主意,她還在上學時就愛撮合小情侶在一起,特嚮往說媒這一行,喜歡那種憑藉三寸不爛之舌把兩個陌生人撮合到一起的感覺。雖然我理解不了,但她開心就好。
    原本我只負責出資,但生意日漸紅火,閨蜜忙不過來,我就辭去了原來的工作,加入說媒的行列。
    不過我沒有她能說,多數時候還是負責幕後的工作,聯繫對接客戶什麼的。
    整理資料一直到下午五點,我伸個懶腰,關電腦準備下班。
    才走出辦公室,就見到大廳角落的圓桌處,新來的員工小趙熱情拉着顧方池填寫客戶資料。
    顧方池禮貌,疏離,又帶着幾分他獨有的驕矜。
    我笑着走過去,敲了敲桌面,說:「這我男朋友。」
    小趙看我的眼神瞬間十分崇拜。
    這種眼神以前其實沒少見,每回把顧方池帶出去喫飯,別人知道他是我男友,就會露出這種眼神。
    我發現我還挺虛榮,畢竟這種目光我是享受的。
    顧方池站起,伸手,一本正經地說:「你好,我是顧方池。」
    「你好你好。」小趙雙手回握。
    待坐上顧方池的車,我纔想起來問:「特意過來接我下班?」
    「嗯。」他說,「離醫院也不遠。」
    我閒話道:「是挺近,你們醫院還是一個同事介紹給我的,說有個牙醫特別帥,我沒想到是你。」
    「知道是我你還來嗎?」他問。
    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牙醫是顧方池,那我肯定會選擇換一家醫院,但眼下我都和他舊情復燃了,又覺得去了也挺好。
    我沒答,好在顧方池也沒執拗要一個答案。
    他又問:「我怎麼還在客戶資料裏看到了你的照片?」
    我笑着答:「芳芳的主意,她說用來招攬新客戶,省得留不住人。」
    顧方池面色難辨。
    我憑過往的經驗判斷:「……你不會是介意吧?」
    「有點。」他說,「能不能撤了?你現在都是我女朋友了,這樣我會喫醋。」
    我簡直震驚。
    顧方池以前可不會坦言他喫醋這回事。
    大學時社團有一個學長追我,頗熱情,追得人盡皆知。顧方池當時知道後什麼也沒說,只某天突然把我拉到無人的角落吻了十分鐘,吻完再送我去社團開會,迎來學長黯然神傷的目光。
    那時我才後知後覺,顧方池可能是喫醋了。
    悶葫蘆的轉變竟然這麼大?
    看來這是要鉚足勁兒證明自己的魅力了。
    我想,都不高冷了,那還禁慾嗎?
    我有點好奇,躍躍欲試:「能不能牽手?」
    他嗆了一下:「開車呢。」
    「有的男人都能單手開車呢,好帥。」
    他認真說:「那樣不安全。」
    又過了一會兒,到紅燈,他緩緩停車,簡直是迫不及待遞來一隻右手,說:「牽吧。」
    我剛握住他的手,就感覺他手掌巧妙地一翻轉,轉眼間,已是十指緊扣的姿勢。
    抬眼一瞧,他耳根紅了一片。
    我心想,不得了,還學會主動回握了。
    8
    經過一晚上的相處,我發現顧方池的變化確實大。
    會主動牽我手,有情緒會表達,溫柔體貼,細心周到,簡直無限趨近於我的理想型。
    我久違地找回了那種戀愛初期春心萌動的感覺。
    腦子一整晚都在尖叫,好帥,好萌,好想親!
    但我努力剋制住了親他的慾望,畢竟剛開始就親很像是女流氓。
    晚些時候,顧方池送我到小區樓下。
    他不捨拉着我的手,紅着臉說:「時間過得好快啊。」
    那一瞬間,我又剋制不住了。
    我湊上前,在他的頰邊輕輕吻了一下,觀察他的反應。
    顧方池微怔,隨即眼神軟軟地看我,像極了懵懂又天真的小鹿,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我開始懷疑顧方池這幾年去進修了什麼男狐狸精養成課,不然怎麼一舉一動都這麼戳我心窩。
    在車上耗了許久,才上的樓。
    洗過澡,我拉窗簾準備睡覺,卻看到顧方池的車還停在樓下,磨磨蹭蹭不願走。
    我打電話問他怎麼還不走。
    他說:「太開心了,有點捨不得走。」
    我手指攪着窗簾的穗子,嘴角高高揚起,試探着:「那要不你上來?」
    「我們才……」他猶豫地說,「這樣會不會太快了。」
    我一下笑出聲。
    單憑這點看,又還是過去那個顧方池。
    他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說:「你要是想的話,我現在就上來。」
    「我想你現在回家。」
    我將目光放到樓下,望着車旁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說:「顧方池,明天見。」
    「好。」
    短短几天內,我迅速被顧方池迷得神魂顛倒。
    閨蜜知道後使勁打趣我:「是誰一開始說不會答應,現在滿心滿眼都是顧方池?」
    我無可辯駁,因爲我也覺得這實在太荒唐。
    我竟然在短時間內陷入了瘋狂的熱戀。
    她繼續揶揄:「還玩他?我看是他玩你吧,你看他把你迷這模樣,班都不好好上了。」
    我雙手捧着臉,憂愁地說:「我確實有點擔心,我都怕他這是爲了報復我,要是等我離不開他,他再甩了我,那我到時候怎麼辦啊。」
    閨蜜說:「簡單,你現在就和他分手。」
    「不要。」我想都不想就拒絕。
    如果註定要痛苦,那我還是快樂一段時間再痛苦吧。
    「你沒救了。」她評價。
    我頗爲認可,我也覺得我沒救了。
    一邊清醒,一邊沉淪。
    這都不像我了。
    但沒辦法,重逢的顧方池精準踩在我每一個點上,不和他談戀愛,我會抱憾終身的。
    快到下班時間,顧方池打來電話,說是醫院新來的一批設備出了問題,他得處理,今天沒時間來接我下班。
    我忙化身貼心女友,溫柔小意告訴他忙自己的就好。
    閨蜜聽得直抖雞皮疙瘩,她問:「你每天都這麼和顧方池說話的?」
    「啊,怎麼?」
    她評價一句:「是個男人都受不了,我可算知道顧方池爲什麼對你死心塌地了。」
    我嗔她一眼,故意捏腔拿調:「那我以後也這麼和你說話,讓你這輩子都離不開我。」
    她笑罵一聲滾,我提上包直奔顧方池的醫院。
    既然他不能來接我,我可以去接他嘛。
    滿打滿算來過醫院兩次,這次不用引導,我一路直奔顧方池的辦公室。
    推開門,辦公桌後坐着一個人,卻不是顧方池。
    他站起來,頗意外看我:「孟夏?」
    我尷尬一笑:「好久不見。」
    此人是顧方池大學時候的室友,陳學凱。
    我追顧方池那段時間,沒少討好他幾位室友,久而久之在他們面前也混了個臉熟。
    陳學凱已到近前,他說:「來找方池啊?他還在外面忙設備呢,臨時出了一點問題。」
    我無措點頭。
    他臉上笑得八卦:「你倆這是……又在一起了?」
    他自顧自說:「我就知道能有這一天,你這次可別再把他甩了。」
    他一臉稀罕說:「當初你和他分手,他表面上裝成沒事人一樣,實際躲被子裏偷偷哭呢,要不是林哥去掀他被子,這事這輩子我們都發現不了。」
    我的眼睛逐漸瞪大。
    「想不到吧?」他說,「誰能想到呢,平時那麼高冷一人。」
    9
    趁着顧方池未回,我和他大學室友在他辦公室交流了許多。
    我才知道當時分手的後續。
    原來顧方池不是無所謂,他根本有所謂得很!
    食不下咽,寢不安席,躲被子裏哭,還在夢裏喊我的名字,據說人都是哭着醒來的。
    我簡直……大爲震撼!
    這和我印象中那個酷酷接受分手,連個轉身都不帶猶豫的顧方池真是一個人?
    陳學凱說:「我們當時也勸他,說還喜歡那就把你追回來,結果他紅着眼說你都不愛他了,追回來還有什麼意思。」
    我再度震撼:「我都想象不到他這個樣子。」
    當年的顧方池可是我心目中高冷禁慾的祖師爺!
    陳學凱中肯點頭:「我懂我懂,要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
    他咂咂嘴道:「總之那場景,看一次就終生難忘。」
    連續的衝擊,我的腦袋都變得暈乎乎的。
    我呢喃道:「原來他這麼喜歡我嗎?當初以爲他不怎麼喜歡我,我才提的分手。」
    他點頭:「原來我們也這麼以爲,畢竟是你先追的他嘛。結果分手後才發現,好傢伙,這人愛得可太內斂了!」
    陳學凱又告訴了我許多當時的後續,總結起來就四個字,難以置信!
    我不光是顧方池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我還是他念念不忘的初戀。
    就連這所口腔醫院,都是顧方池故意開到我公司附近的,就爲了有機會偶遇我。
    陳學凱拍了拍我的肩,說:「好好對他吧,這幾年爲了你,他改了許多。」
    我獨自在顧方池的辦公室待到天黑。
    漆黑的辦公室,桌上的手機突然亮起屏幕,是顧方池打來的電話。
    我緩慢接起,他聲音雀躍:「有空下樓嗎?打包了好喫的宵夜給你。」
    我開口,聲音意外乾澀:「我在你辦公室。」
    他沉默幾秒,隨後說:「你等我,我馬上就到。」
    確實是馬上就到了。
    我好像根本沒來得及想任何事,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啪地一聲燈亮,風塵僕僕的顧方池出現在門口。
    他看了兩眼,聲音意外地緊張:「出什麼事了嗎?」
    我抿開脣笑了笑:「帶了什麼宵夜?」
    「蟹黃餛飩。」
    原來他真的都記得。
    這是我大學時候經常拉着他去喫的,當時他無動於衷,原來是默默把我的喜好記在了心裏。
    「我嚐嚐。」
    打開食盒,撲面而來的香氣。
    沒喫晚飯的我是真的餓了,一口氣喫下去半碗。
    顧方池一直安靜坐在我身邊。
    許久,他小心翼翼問一聲:「你不會是要提分手吧?」
    我一怔,扭頭看他,發現他神色異常緊張。
    我猛地想起來,當初我和他分手就在飯後。
    那天,我和他如常喫完飯,接過他遞來的餐巾紙,擦完嘴後,平靜提出分手。他當時沒問爲什麼,轉身就走。
    留下陰影了嗎?
    我忽然有點心疼。
    眼眶微微發酸,我抬頭望他,笑着問:「顧方池,你是不是很愛我?」
    他抿着脣,沒答。
    我說:「這次即使你不說愛,我也感覺到了。」
    他飛快眨了幾下眼,似是難爲情,問:「到底怎麼了?」
    我拿勺喝湯,悠哉答:「陳學凱都告訴我了,當初分手後的事。」
    他霍地一下站起來,走出幾步,又轉過身,走回來,重重在我身邊坐下,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
    我被他這愣頭兒青的模樣逗樂,笑而不語。
    他問:「他都說什麼了?」
    我挑震撼的講:「躲被子裏哭算不算?」
    他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我湊上前,盯住他:「真的哭了嗎?」
    「……沒有。」他倔強否認。
    我有些遺憾地說:「好想看哦,你這麼帥,哭起來一定很好看。」
    他盯住我,雙手捧着我的臉,認真地說:「我沒哭。」
    「好好好。」我忙哄他,「是我哭了。」
    他的眼睛忽閃忽閃。
    突然湊上前,在我的眼皮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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