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並不符合我理想型中的任何一個標準,但就是他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卻可以成功住進我心裡,我也很疑惑為什麼是他?他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男生都要普通,身高不高、頭髮捲捲的,總是戴著耳機、穿著一雙白色凡布鞋,講話慢慢的,感覺像從腦袋過了一遍才說出來的話,聲音輕輕的,很好聽,像小雨落下時的聲音。
他,像一隻小貓,獨立且孤獨,看起來似乎顧得好自己,但從他身上透露出的一絲絲不安氣息,讓我覺得不簡單。一次聊天,我找到了答案。雖然我嘴巴說著話,用輕柔的語氣和他聊天,但眼睛卻不自覺得看向他的那雙手。雖然不身高不高,可他那雙充滿力量的手很大,而和大手形成對比的是,指尖反覆揉搓中夾雜著的不安,那雙手的指甲,已經被牙齒咬的破爛不堪,只剩下短短的甲床。那一刻,我有股衝動想要去抱抱他,哪怕是一點點的溫暖,我也想要給他。我知道,他已經很努力克制了,但在短短的三十分鐘,我看見他好幾次的抬起自己的手;拉下臉上的口罩,輕輕咬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長指甲,然後又戴了回去。我知道,這是他的習慣動作,也是可以給予他安全感的來源。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就是焦慮的表現,通常出現在孤獨、需要陪伴的人身上,而我想要一直陪著他。
時間回到我們比賽之後,他的左腳因為對面人的腳越線,踩到對方的腳而扭傷了,可他大學運動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就在十幾天後,我看著他動態笑嘻嘻的語氣,陷入了沉思,因為我知道那一刻會有多難受。因為前不久的比賽,我們隊伍中最重要的球員也受傷了,那種無力感真的很痛苦。一個禮拜後,他帶著未痊癒的腳傷一瘸一拐的來到我們的球場,臉上掛著笑容,對我們說「我們來練球吧」。那一刻,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照樣陪我們練習,雖然他只需要站在那裏不斷的扣球就好,但打過球的人都知道,右撇子邁出的會是哪一隻腳。他就這麼寸步難行的陪我們練習,絲毫沒有一點抱怨。有一陣,我們大隊員們在休息,他拖著自己的腳在練小隊員,球噴了,他親自去撿,拖著左腳慢慢走回來後,又笑咪咪繼續拋球。我想腳一定很不舒服吧,因為在陪我們練球前,我看見他默默卸下了加壓在左腳上的彈力帶,塞進了包裡,我很想說,你怎麼把溫柔都給別人了啊,你也可以兇兇她們,讓她們自己去撿啊,為什麼你不能顧好自己呢?
雖然說他是教練,但和我們這些比較年長的大隊員們,就像是朋友的互動。訓練終於結束,我們各自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有人隨口問了一句,腳腫了嗎?痛不痛啊?他說痛啊,腫的也很大,腳踝比右腳大了一圈呢。說完還脫下鞋子給我們看,一臉委屈的樣子,既心疼又好笑。隨後,他抬起受傷的腳,讓自己的腳在運動後可以好好放鬆。
那一晚,是我由史以來和他聊過最久最久的一次,整整一個小時。練完球的我雖然有些疲憊,可和他坐在一起就很溫暖,其實,我也很緊張,而且,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我們彼此都很緊張。我們靠得不算太近,話也不多,只是那種感覺很微妙,也許他只是出於作為教練的禮貌沒有從我身旁離開,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兩個人靜靜的坐在一起也可以這麼療癒。
剛好,我們都是句點王,而且很默契的不停在看時間,我不知道他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在看,但我心裡想的是,我們又待在一起十分鐘了。聊天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來回一兩次話題就結束了,我問了很多困擾我許久的問題,其中最為感動的就是我隨口一問的「你喜歡排球嗎?」,從小輩的角色問確實有點失禮,但他回答了我,比我想像中的任何一句回答都要認真。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歡,但排球影響了我很多。以前,我是一個很內向的小孩,不怎麼喜歡跟別人說話,後來接觸排球後,我有了隊友、有了想要待的地方,所以排球也算是改變我很多吧,比較願意跟別人講話,也變得比較外向了。而且,現在的我只要一個月沒打球,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我想,它已經融入我的世界裡了。」
雖然我的內心裡還是覺得他並沒有外向啊,還是一個靦腆的男生,但也許他指的是相對吧。和他聊天,我都會不自覺的將眼睛對上他的眼,因為,我總是覺得他的眼睛很特別,因為,沒有光。眼睛是會閃爍的,但他的好像不會,總給我冷冷的感覺,我想將光帶進他的眼睛裡。和無光的眼睛衝突的,就是他眼裡透出的溫柔,我不知道為什麼毫無光彩的眼睛可以有溫暖,而且非常非常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