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牛仔褲告別

風吹撫我染過的、微褐色的及肩長髮，飛揚的髮梢些微地刺激了脖子的肌膚與臉頰，打斷了我的思緒。

*****

「我以為你會喜歡的。」

「我又沒有要你染頭髮。」

「……。」

總是這樣又結束了對話，我的前男友Peter直率的很，從來不會試圖用溫和的字詞，來表達他的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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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拉回被打斷的那一刻，我站在象山步道的瞭望台，望向台北101，今天的陽光和煦，燦燦金光撫過我的鎖骨，與從沒在前男友面前穿過的綠色格子洋裝，這一件，可不是為他而買的。

搭配著洋裝的淺色草帽，襯有啞光的黑色緞帶，簡單的打扮，輕薄舒適，不免讓我想起，為了他喜歡俐落的席地而坐，被我封印的每一件裙子與淺色長褲，試穿時我面對鏡子堆滿了笑容，滿心喜悅的將辛苦打工賺取的收入交出去，卻沒想到回到家就淪為階下囚，久了，就遺忘了。

我遺忘的是我花出去的鈔票？是吊掛在櫥中的繽紛裙擺？還是我的樣子？

*****

「你不是說要一起去萬里玩飛行傘嗎？」我質問著。

「你有很想去嗎？」

「這不是想不想去的問題。我們說好了，可是你臨時改成我沒辦法跟別人換班的時間，也沒有先問過我。」

「我只是受夠了。」Peter淡淡地說。

「受夠了什麼？」

「你其實一點也不快樂吧！跟我在一起的時候。」

「怎麼可能？我很喜歡你啊！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我喜歡的你，在我們開始交往之後，就逐漸消失了。」

身體一軟，攤坐在地上的我，還有一絲理智地想起自己正穿著深色牛仔褲和T恤，不用擔心在河濱公園的草地會把褲子給弄髒，這是我開始跟他交往後，就必須不斷考慮的問題。

*****

一年前，我看著他放開雙手騎腳踏車，彷彿翱翔一般的自由無拘，我像是粉絲、像是小跟班，我在乎他的一舉一動，我迎合他的一切嗜好，我練習著吃他喜歡的臭豆腐、豬血湯，忘了偶爾想花點小錢，去咖啡廳把一整本湊佳苗小說看完的自己。

到底是他提的分手？還是我從交往的那一刻開始，就預告了這段關係的結局？

「你現在是要分開嗎？」在一段不短的沈默時間後，我低著頭問他，沒有勇氣直視他的雙眼，深怕任何線索讓我早半响就陷於不幸之中。

「你覺得呢？」他配合我坐在草地上，第一次問了我的意見。

「我……不知道。」我不認為我有足夠的判斷力回答這個問題。

「我只是想……看到你原本的樣子，那個我喜歡的樣子。」他的頭也低了下來，一絲落寞從他的語氣間流露。

「可是我，我不想跟你分開。」我用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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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夕陽西下之前，我緩步下山，偏陡的步道難不倒我，在近一年的草地冒險洗禮之下，我的腳力進步了不少，算是他留給我的禮物吧！

隨著身體一階一階的降下，即使呼吸越來越顯得急促，意外地心卻平靜依舊——在上週的通話之後，就一直如此。

「你想說什麼？」我接起LINE通話，他還在我的最愛釘選裡。

「我們還是分手吧！」他還是做了決定。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正在一邊整理牛仔褲的我，準備把它們移動到衣櫥的最裡層。

「我……很抱歉。」

「抱歉什麼？」

「跟我在一起之後，妳的笑容就消失了。」

「……。」

「不知道你會不會後悔跟我在一起？」

「……我不知道。」終於搞定衣櫥翻新的我，思索了一會兒，接著說：「我想我應該謝謝你。」

「為什麼？」

「你教會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

沒有等他繼續回應，我結束了通話。仔細端詳我舊衣櫥中的新配置，所有我喜歡的洋裝，都掛在最顯眼、最容易拿取的地方，重生的它們彷彿在對著我微笑，我也回應了一抹淡然的笑容，點開手機的LINE，解除了掛在他大頭貼底下的最愛釘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