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26|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約死群」的秘密

「約死群」的秘密
4月4日下午
發生在張家界天門山景區的一起
「多人跳崖」事件
讓「約死群」「自殺群」
又回到了公眾的視野
經公安部門偵查
在張家界跳崖的4人均系自殺
他們於現場留下遺書
遺書中有免責聲明
稱自殺是他們自己的想法
與他人無關
「這起事件是典型的『網絡約死』」
心理咨詢師告訴記者
實際上
在2016年12月
就有媒體對「自殺群」做過深度報道
6年多過去
「約死群」「自殺群」並沒有消失
而是出現了各種變體
現在的「約死群」更隱蔽
對外界的防範心更重
監管起來也要更困難
兒子自殺後,他成為「網絡勸生者」
「一些特別負能量的人,會進入到一個百人的網絡大群。本來在裏面就是吐槽的說幾句負能量的話,但是聚在一起越說越難受,這些人就會再形成一個小群。如果這時候群裏再有人慫恿,可能就一起約著去死。」徐世海說,這種網絡群被稱為「約死群」,裏面基本都是年輕人。
在成為「網絡勸生者」之前,徐世海的兒子,也因為「約死群」結束了年輕的生命。2020年5月12日,徐世海17歲的兒子浩宇跳樓自殺。在父親徐世海眼裏,浩宇陽光開朗,出事前沒有任何征兆。
兒子去世後,徐世海找技術人員恢復了一部分孩子加入的群和聊天記錄,在這些蛛絲馬跡中,他發現了兒子陽光背後不為人知的角落。「走之前,他瀏覽的都是一些日本的黑動漫,他還加入各種遊戲為主題的群,裏面特別陰暗,就跟聊天一樣談著自殺。」為了調查清楚孩子的死因,徐世海用孩子的QQ號「偽裝」了身份,加入了眾多這樣的網絡「約死群」。
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了「約死群」的秘密,並遇到了其他有輕生念頭的少年。一旦發現「約死」苗頭,就會出面幹涉,盡力搭救這些有輕生念頭的年輕人,他也因此被稱為「網絡勸生者」。
某個「約死群」的內容
「網絡勸生」更是一場異常艱苦的「戰役」,因為面對的是對方可能積累到滿負荷的壓力。這同樣是一場不能後退的戰役,因為背後可能就是年輕人鮮活的生命。
讓徐世海難過的是,每一個自殺的人,在做出錯誤決定前,其實都曾經發出過求救的信號。只是自己錯過了兒子的信號。「他們會自救。有些年輕人,會省出自己的零花錢,去買抗抑郁的藥。」
徐世海說,做出極端事情之前,很多人會意識到自己「生病了」,他們會有意無意地對外界發出求救的信號,如果有人能夠捕捉到這種信號,鼓勵一下他們,開導一下他們,甚至只是聽聽他們說什麽,也許就能把他們從情緒的泥潭拉出來。
「壓力正在走向低齡化。以前是初中、高中,現在小學都已經開始了。」徐世海說,他開始理解當代孩子的壓力。
他觀察過一些家庭,父母自認為成了孩子的朋友,但孩子並不認可。很多孩子的壓力,父母也並不認同。
曾經有個男孩重度抑郁,原因是學習成績一般,父母給他托關系轉學到了一個重點中學,結果成績更差了,孩子提出想要回以前的學校,父母卻激烈反對,「我為了你花這麽多錢去求人。」
從早到晚,徐世海時刻都要關註自己所在的群
每一個在網絡陰暗角落裏說著「不想活了」的年輕人背後,幾乎都有一段他們無法向親人啟齒的糾結歷程。
他們需要的
或許是陪伴和重視
像這樣「潛伏」在「約死群」的心理救助誌願者,還有很多,王珍也是其中一個。
2010年,她走上專業心理咨詢師道路。為了快速提升自己的水平,王珍與人接觸時,會不由自主地分析對方的心理狀態,很快,這種分析延續到了網絡世界,她加入了很多QQ群,在觀察群友聊天的過程中,發現了不對勁。
幾年前,王珍在一個由幾名情緒低落、有輕生意向的年輕人組成的小群裏,救回了一名男生。當時,男生正準備服藥,王珍一邊勸解他,一邊在群裏找到他曾透露過的地址信息,聯系當地警方。20分鐘後,警方和男孩父母破門而入,救下了男孩。
最終,男孩經過1年多的心理咨詢和其他專業治療,情況不斷好轉。現在,這位男孩已成為王珍團隊的誌願者,用自己的經歷鼓勵那些失意者堅強起來。
此後,王珍建立了一個由4位專職心理咨詢人員、20多位誌願者組成的心理誌願者團隊,努力查找這樣的群,進行幹預和挽救。
在「臥底」的過程中,他們發現,這些群友的年紀都很小,大多20歲左右,有著不同程度的心理創傷、抑郁癥狀,聚在一起,就有可能導致彼此的負面情緒越來越深,產生極端想法。
在觀察過程中,他們發現,有些人,可能並不是真的想要輕生,他們需要的是陪伴和重視。王珍記得,一天夜裏,有個男孩在群裏發了一句「再見」,王珍警覺,由於沒有收集到男孩的相關信息,她只能不停地給男孩發微信。「在嗎?」「怎麽了?」「我們聊聊好嗎?」
在王珍的微信「轟炸」下,男孩終於回話,慢慢地敞開了心扉,兩人一直聊到淩晨3點多,男孩說:「謝謝你,我不會死了!」王珍長舒一口氣。
僅靠心理援助,遠遠不夠
救援這些「約死群」成員,最難的,就是怎麽發現這些群。這些年,相關部門也不斷在清理類似的群,但每次經過一段時間的清理之後,往往會以更加隱蔽的方式出現。
記者也針對這一話題,向多地警方進行了咨詢了解。目前,從公安的角度,要治理類似的群,存在不少困難。「一個群裏,各個省的網友都有,屬地很難確定,而且很多用的是暗語,也很難察覺。」一位民警對記者說,他希望更多的網友能夠提供相應的線索,見到類似「約死群」立刻舉報。同時,從平臺治理的角度觀察,遏製「約死群」,也應積極作為、主動幹預,將防範和封堵做在前面。
「約死群」的出現,對所有互聯網經營者和網絡公共空間管理者來說,都不是「紅利」,更不能成為「流量」,而只能成為實實在在的責任。記者在某中文搜索引擎上輸入「約死群」三字,提供的第一條結果就是屬地24小時免費心理危機咨詢熱線,且還有「這個世界雖然不完美,但總有人守護著你」的勸慰。
「這個搜索引擎對『約死群』的引導就比較正面,也認可了心理幫扶對挽救試圖輕生人員的作用。」王珍說,心理幫扶只是一個方面,要挽救這些人,需要全社會的參與。
根據相關分析,「約死」之人很多並非真的想輕生,而是無法為自己好好活著找到一條出路。這條路可能是現實或者社會給予的,也可能是自己給自己的,認知一旦進入了死胡同,人容易失去思考能力,更是無法給自己的生活有多種選擇的可能了。而要為好好活著找一條出路,需要自我的認知調控,也需要家庭的溫暖和社會的支持。
「對於青少年而言,家庭的關懷顯得特別重要,八成以上的青少年試圖輕生者,都是因為缺少家庭的關愛。」誌願者方燕說,與孩子的溝通中,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聆聽,並具備同理心,能夠站在對方的立場上理解對方的情感。那些一味埋怨孩子的家長,大多不能去體會孩子的痛苦。
王珍曾挽救過一位27歲的群友,他試圖輕生的原因,是父親病重,自己又失去了工作。了解到這位群友的情況後,王珍帶著一位誌願者來到這位群友所在的城市,找到他並進行勸說,還通過自己的關系,找到一些社會救助機構。
「我們通過『水滴籌』等方式,幫他父親籌集到了10多萬元醫療費,社區也幫他找了一份工作,雖然沒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看到這麽多人在幫助他,他非常感動,說再也不做傻事了。」王珍說,和這位群友一樣,不少「約死群」的群友,因為各種失意站到了懸崖邊,只要大家多用點心,拉一把,也許就能夠把他拉回來。現實社會和網絡空間都應該形成一種相互關心、抱團取暖的氛圍,能讓更多人擺脫困境,好好地生活。
組建「約死群」,違法!
記者就「約死群」現象,也采訪了多位法律界專業人士。他們表示,組建類似的群,是一種違法行為。
浙江吳山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鄭關軍告訴記者,生命健康權是公民的最基本最重大的權利。相約自殺會造成人員死亡,給死者家屬造成重大悲痛的非常嚴重的後果。相約自殺要按相約自殺人的主觀故意和具體實施自殺的行為來區別該承擔的法律責任,情節嚴重的可能會涉嫌故意殺人罪,教唆他人犯罪也會構成故意殺人罪。所以每一個公民從自身和他人生命健康權的角度考慮,不要去做相約自殺的行為,以免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和使自己承擔不該承擔的法律責任。
鄭關軍認為,如果出現在微信群發生相約自殺的行為,按照《互聯網群組信息服務管理規定》的有關規定,參與群組信息交流的人員,應當遵守法律法規,文明互動、理性表達的要求,規勸有自殺企圖的人員而非教唆或和他人相約去自殺,否則依法將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作為群組信息提供者和微信群的群主,一旦發現有這種情況發生,也應履行相應的規勸和報告的法律義務,及時將相關信息報告到公安機關。
那麽,組建這些群,需要承擔什麽樣的後果?
杭州市西湖區靈峰法律服務所主任認為,如果群主在群內唆使慫恿「群友」自殺,甚至提供自殺方式、方法和建議,那麽這個群主具有剝奪他人生命的故意,會涉嫌構成故意殺人罪;如果群主沒有上述唆使慫恿的行為,但他采取放任的態度,對於群友之間討論自殺、相約輕生的消極情緒對話放任不管,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因為他組建了「約死群」,而且讓自殺情緒在「約」中被無限放大,客觀上給悲觀厭世者提供了輕生的便利。
「對於組建『約死群』的群主是否涉嫌犯罪,要看其組建該群最初的主觀目的和客觀行為。即使不構成犯罪,也應該及時取締,畢竟有違社會公序良俗,且有可能危害社會秩序,甚至達到犯罪的邊緣。」宋素慧說。
「約死群」裏每一個孤立無援的人
其實都是在等待幫助
珍惜生命
重視心理健康
不要讓悲劇再度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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