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說李世民一行人突破重圍，急往虎牢關趕回。
「開門！立刻點兵隨我前去救援！」李世民在虎牢關前勒馬立定，大聲吼道。
然而，城門之上，並無反應。脾氣暴躁的程咬金，旋又與士兵一同鼓譟起來。不多時，裴矩出現在城門樓上，冷眼下瞧。那睥睨眾生的眼光，令死裡逃生，心頭焦躁的唐軍都打了個冷顫。
空氣，隨之凝結。
裴矩緩緩抬頭，望向遠方，口中吐出一字：「滾。」
聲音清朗，眾人皆聞。
李世民愣了一愣，正要說些什麼，突見秦瓊在裴矩身旁探出，滿弓搭箭。
還沒回過神來，利箭已然射出！
「啪！」
所幸尉遲恭警醒，一槍打落來箭，跟著喝罵：「大膽！你們這是造反了不成？」
話音方落，卻見城牆上，已站滿了弓弩手。
李世民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但觀城門樓上諸將，獨不見高惠通，內心更是惶急。
此時，史大奈靠了過來，附在李世民耳畔，輕聲說了幾句話。
李世民渾身一震，便即舉手道：「所有人，跟我走！」
唐軍騎兵雖慌不亂，就這麼在虎牢關守軍萬箭瞄準下，整齊劃一的往北方退去。
地上，更無殘留一物。
關卡上，裴矩只是淡淡道：「那麼，該來迎接正主兒了。」
一聲令下，虎牢關門轟然開啟。
而夏軍的旗幟，也慢慢出現在虎牢關眾人的眼中……
另一邊，竇建德擒獲「李世民」，便下令撤還成皋縣治。
虎牢之所以難攻不落，實因成皋城與虎牢關相互為援。
成皋不落，虎牢不破。
竇建德敢將虎牢交付出去，就是因為他本人坐鎮成皋。
「後患已除，不知諸君以為，下一步該當如何？」
竇建德坐在首位，召開軍議。
李世民的奇襲，雖說是在魏徵預料之中，但對竇建德，對整個夏軍而言，只不過是一個備案。
預防萬一，而萬一真的發生了。
也是應變得當，現在才有坐下來商議的空間。
此戰首功，自是魏徵。在軍議上開口，也多了分底氣：「一鼓作氣消滅鄭州唐軍，當為上策。」
「消滅唐軍固然重要，但此行本為救援東都。」開口的，是夏軍大將張青特，「與鄭軍匯流協同作戰，也可降低我方損傷，才是一石二鳥之計。」
魏徵心下冷笑，這些個夏軍將領，在攻打孟海公時狠撈了一票，又從王世充派來的使者手上拿了不少好處，現在還想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魏徵要的就是這個。
要是這些人真的盡心作戰，把李唐給打殘了，那麼魏徵的謀劃，可就是一場空了。
魏徵臉上不動聲色，忙道：「張將軍說得極是。」
看皇上親信，此戰首功也附和自己的意見，張青特十分得意，又道：「臣以為，先送糧入東都，以表誠意……」
「且慢！」
打斷張青特的，卻是祭酒凌敬。
凌敬道：「不說兵兇戰危，讓出兵糧。我們救援鄭軍，是正確的嗎？」
竇建德聞言，眉頭一皺道：「濟弱扶困，義之本分，有什麼不對？」
凌敬拱手道：「皇上之義，就怕賊子反臉不認人……義有大小，為天下蒼生而戰，方是大義之所在。」
竇建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凌祭酒以為，我等該如何才算是大義？」
凌敬道：「扶弱可，亦要鋤強。若依張將軍所言，便是擊退唐軍，不過又是個三分天下之局，未能救蒼生百姓於水火。臣以為，趁此良機，一舉滅唐，方為上策！」
此言一出，魏徵都禁不住一驚。
夏軍之中尚有此能人，為何自己先前不知？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凌敬續道：「唐鄭於此僵持不下，我軍不如悉兵濟河，攻取懷州河陽，使重將居守。更率眾鳴鼓建旗，逾太行，入上黨。憑我手中李世民，取太原河東，易如反掌。」
「行此更有三利：一則入無人之境，師有萬全；二則拓土得兵；三則鄭圍自解。屆時我雙面壓制唐鄭，天下可得。」
魏徵看見，竇建德的臉色變了。
正想說點什麼，卻聽得張青特哈哈大笑起來。
「凌祭酒此言，不過書生紙上談兵。此去太原萬里之遙，如何分兵？如何指揮？更不說若我等陷於太原，東都便遭唐軍攻陷，不止進退維谷，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張青特說完，一眾將領更是紛紛應和。
竇建德也笑道：「眾志成城。凌祭酒，策無分高下，唯天贊之可成。既然大家認為留下與鄭軍合力決戰更佳，那便是天護佑於我，必將大捷。便依張將軍之議，我軍陳兵汜水以抗唐軍，另由張將軍運糧入東都。待得鄭軍出動，一決勝負。」
計議已定，諸將皆稱皇上聖明。
竇建德揮手道：「好了，都下去準備……凌祭酒再與我商討這支糧之數。」
諸將作禮告退，但魏徵卻是心中一動。
為什麼，留下的是凌敬？
眾人去後，竇建德方道：「祭酒之言甚佳，但眾怒不可犯……這事，我們只能暗中進行。」
凌敬大喜，忙道：「還請皇上示下。」
竇建德道：「分兵作戰，實不可為。但憑李世民這籌碼，取太原亦非易事。不過，拿一個太原，換取中原，甚是上算。」
凌敬不解，說到底，作戰與外交確實非他所長。
「邀突厥南下，則卿議可成。」
竇建德的意思是，夏軍確實可以派出一分支，走凌敬建議的路線，往取太原。
在手中有人質的情況下，能夠造成一些影響沒錯。
但真正攻城掠地，就交給突厥。
不出意外，河北李建成必將回援，與突厥對峙。
到時候，李淵要救太原？還是救洛陽？
不，竇建德可沒打算讓李淵選擇。
在突厥入侵的同時，東都之戰就必須結束掉。李淵能選的，只有投降，或是戰死。
為了達成通盤計劃，竇建德要凌敬先往黃河北岸，建立陣地。對其他將領的說法，凌敬的陣地會是負責中轉北方送來的支援。
事實上，凌敬必須從中「扣押」部分。
待到軍力充實，東都戰局穩定，凌敬這支奇兵就可以出動。
但，凌敬自己也明白：「皇上雖不欲令諸將得知，但凌敬實無領軍之才啊。」
竇建德當然已經想好了：「唐軍投降的羅士信，你就帶著去吧。只要李世民還在我們手中，便不用怕他反出。」
頓了頓，竇建德續道：「此行異常兇險，但朕身邊如今唯一可以信賴的，也只有凌祭酒了。」
這話，只是半真半假。
竇建德從來不傻，將軍們那點小心思，不可能瞞得過他。
這些人，只是在利用他。
而他，也只能利用每個主動靠近的人。
不管是魏徵，是凌敬，還是羅士信。
越往上走，越是寂寞。
竇建德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只能憑一己之力，稱霸這個天下。
到時候，事情會不一樣嗎？
也許不會。
但，那也不枉了來這人間走一遭。
這定是老天爺給竇建德的使命。
沒錯。
至於這個男人原本的姓名？早已丟失在荒煙漫草中。
刀山血海裡。
再也不復記憶，也無人知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