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幾集漫畫《大霹靂》,初步印象是,角色眉眼很鄭問,人物設定(造型、背景故事)和畫面呈現不同程度雜揉了港漫和霹靂布袋戲。
看完這幾集最深的感受,其實是為鄭問感到委屈。這不是在批評港漫和霹靂。相反,我對這後二者同樣各有一種兒時培養起的閱聽者情感。只是,港漫和霹靂作為產業或企業,跨界合作談的是策略與執行成果的好壞,不會如個體創作者讓我從「人」的角度萌生感懷。
我之所以替鄭問抱屈,是因為創作者身為媒介,在融合自身風格與其他兩種同樣風格鮮明的素材時,勢必無法盡情揮灑自我(更別提相異風格可能產生的扞格),而且產業的作業習慣也會綁手綁腳。用霹靂的台詞來說就是:「壓抑自身威能」。這,多少是時代(以及時代之下我們這些讀者)辜負了他,讓他無法一如既往從心、遂意創作。據說,鄭問生前以《清明上河圖》為題籌備新作已有小成。我後來讀馬伯庸《古董局中局》系列環繞《清明上河圖》開展的篇章,以及觀看同名改編劇集,都會想起鄭問。
像這樣的「壓抑」例子,我還能想到一個。鄭問也為馬榮成《風雲》畫過衍生短篇。結果在我看來,鄭問我所欲也,《風雲》亦我所欲也,二者兼得卻不但沒有一加一大於二的綜效,反而有點非驢非馬。
平心而論,《大霹靂》在圖像上算是很讓人驚豔,只不過不曉得愁月仙子為什麼穿得這麼清涼。這一點,很港漫(一笑)。當然,霹靂從古早起,也不是沒有清涼的女角裝扮,鄭問《深邃美麗的亞細亞》還有更清涼的女鬼造型。但「原版」愁月仙子的衣著畢竟保守多了,雖說在愛情與婚姻關係上也是挺多彩的。
《大霹靂》最終難以為繼。要說策略有什麼問題,我會認為是情節截選不當,編排起來就常顯得沒頭沒尾。霹靂長年積累的劇情、角色雖然豐富,卻會對新觀眾造成極高的入門門檻。漫畫裡接連登場的角色太多,發生事件太雜太快,甚至又各自牽連漫畫之外的戲劇時空裡更多角色與事件。缺乏前置知識及觀看體驗的讀者目不暇給下,也許對一個角色還未產生情感、對一個事件還弄不明白,就又是新場景,新的人事物。比如,才看到一頁書登場,怎麼馬上又跑出個創世狂人?又或者,死了個海殤君很重要嗎?霹靂的老觀眾或許明白前因後果,港漫讀者就難免一頭霧水。而霹靂的老觀眾會否直接轉換成港漫讀者也是個疑問。就算閱聽習慣能轉換,對霹靂來說其實並沒達到擴大閱聽基本盤的效果。
可惜了。策略失誤可以再調整。霹靂近年明確以劇集為單位,每檔劇集盡量是新的劇情、新的人物,大幅降低了入門門檻。去年的電影《素還真》以角色起源故事的形式等於重新打造世界觀與人物;編寫得好不好另當別論,「借殼」另起爐灶的選擇對新觀眾是相當友善的,又能藉舊角色的「殼」招徠老觀眾。
然而,已遠行的創作者,終究留下了遺憾。
民國一百一十二年五月十一日於嘉義鵲枝寫譯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