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4|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剋星 (八)

這是我的疏忽。
從積雲垂降下來的大量虹線,在詩集被稱為「雲之絲」,乍看像是有大量七彩觸手的巨大水母,容易讓人產生厭惡和暴躁的情緒。
而從海面蔓生,向上捲曲成尖的虹線,被稱為「海之刺」。與人接觸到時會引起憂鬱,但常常也令人變得傲慢。
解詩協會靠海,首倫大學近山,兩者互相幫忙,各自觀測一方。
相傳「海之刺」和「雲之絲」相連之時,被相連虹線掃過的人們都會性情大變,暴戾乖張。被橫掃的地區惡行蓬發,人禍不斷。這使得該條虹線又被稱作「惡魔線」。
歷史上發生過惡魔線的地方,被確認的有1941年的德國。
當時納粹展開大屠殺,對歐洲多種族、殘疾人士、戰俘、共濟會成員、同性戀者進行人身和政治迫害。
較近代的還有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在1976年,紅衛兵發動全面性階級鬥爭,傳出兒子弒父、學生殺老師、母親殺嬰兒、窮人殺富人等慘劇。
期間還有瘟疫、大飢荒、政治清洗、武鬥批鬥,各種暴動和內亂持續長達了十年,造成數百萬平民和軍人死亡。
我一直注意眼前散發強光的虹線,沒留意到鞠之晴纏在身上的兩種細緻虹線也被大量送讀,因而同時引起觀測「雲之絲」的教授們注意,也被監視「海之刺」的解詩協會懷疑。
禮拜一早會,我和姚凱唯面對其他四名教授的質詢。
多里德還困在解詩協會接受調查,所以今天沒有出席。
身兼系主任的戴教授頭髮像顆捲曲的蒲公英,眼睛很大,臉頰下垂,鼻形如蒜,上排牙齒有點凸出。
她推了一下厚重的鏡片,像是要挑剔一道漂亮的菜品,兩手交握對姚凱唯說:
「會議開始之前,姚助教,妳雖然是協會特別派來協助本系,但只要在大學任教,就請妳遵守本系和協會的規矩,所有和詩相關的現象請交給協會處理。不管妳是練習或是以教學名義,在沒有向協會申請准許的情況下解詩都是不允許的。以妳的為人不應該會做出這種事啊,是不是和某些人走得太近,影響了判斷力?」
戴教授兩眼睜大,像要盯住獵物的食人魚般轉向我。
我也盯著戴教授。
明明我也只是看她,她卻突然更生氣似的,還用鼻孔瞪我。多里德和姚凱唯都說過我的表情總是看起來很想睡,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惹火她吧?
姚凱唯身著橄欖色西裝褲和白上衣,為了遮住傷勢,還穿了一件西裝外套。
她的手臂縫了13針,右手掌以上裹了繃帶,套著紗布網。有條刺眼的黃色虹線從她的袖子拉向遠方。
她像個接受審訊的檢察官,正正當當的說:「沒這回事。這次的事是我不夠謹慎,接下來我會聯絡協會接手,向協會解釋清楚。這次造成大家困擾,非常不好意思。」
她低頭向教授們致歉。
「不用,現在告訴協會已經太晚了,聯絡反而把事情鬧大。這個詩人由我們處理,告訴我們是誰,我們系上全面配合,這件事不要對外張揚。這次的事情將暫停妳論文一年受審的權利,請妳好好反省。」
我在桌下忍不住握緊拳頭。
雖說是昨天我們講好的說詞,但讓她一肩扛責,我還是難以忍受。
由於姚凱唯算是半個協會的人,她在解詩的責任立場有模糊地帶,即使受罰也有彈性空間。換作是我或多里德,降職或是吊銷解詩人執照都有可能。
眼袋腫大的游教授用手上的資料搧風,大嘆了口氣躺到椅背上,說:「唉,年輕人做事就是這樣……不會瞻前顧後。系上有80%的經費都來自協會,妳自己有後路還好,不要害到我們這些混口飯吃的。」
長髮濃妝的林教授一手托腮,在他旁邊說:「藍助教你沒有話想說嗎?你跟姚助教都『看得見』,怎麼可能沒發現她在搞什麼?還是你們其實有什麼特殊關係,故意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站起來。
姚凱唯在桌下對我搖搖手指,示意我別亂來。
「不瞞各位教授,我確實有注意到,所以我第一時間是先告訴姚助教,請她以協會的身分幫忙處理。其實我才是那位半詩人的發現者。這名半詩人是一名很鐵齒的人,我勸說了很久,她才願意配合我們檢查。妳也知道,很多人對現象學系都不信任,都覺得我們像是詩人或是奇怪宗教的勸誘者。」
聽到我的胡謅,姚凱唯在一旁無奈的嘆口氣。
戴教授用一隻眼睛看著我,說:「那藍助教,請你安排這名半詩人到系上,我們會為她詳細說明,採取最適當的解詩幫助。」
「請問戴教授打算怎麼解詩?」我問。
「怎麼解詩是你最不用擔心的事。交給我們,我們自然會妥善處理。」
從會議開始就一直盯著手機的張教授,這會突然看過來,問:「對了,多里德教授呢?」
說到這個,我的手機從剛才就一直震動。
我以為是多里德已經結束調查了,又開始奪命連環call。沒想到偷瞄一眼手機,打來的都是鞠之晴。
她最新一則訊息寫著:解詩協會的人把我帶上一台豪華的車,現在不知道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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