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9|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20230520-Karma(1)

他意識到自己原來,有所謂的那麼一 個「我」,大約是三、四歲的事,在 那之前,他大都覺得自己像是附屬在 什麼之間,黏在了誰的身上,像是一 塊多長出來的肉。   而那個「誰」,通常是他的母親。   ●●● 當他約莫八歲。 他記得自己注視著一潭深池,池上有 著荷花,他清楚記得那些荷花的顏色 線條,幾乎只要拿一支畫筆,就可以 把它們再刻畫到紙上。   由於太過過份清晰--所以他不會對 搭建在池子間小木屋充門好奇,他不 會想像自己爬上了木屋的梯子,進到 木屋的房間裡頭。   所以他可以忽略木屋裡的聲音,不需 要察覺那些女聲,是一人,是兩人, 是三人。   這世界滿是虛無。   ●●●   他十歲了,或是十二,由家裡的底下 人照顧著,從遠方正準備回家。   到江邊時,他叫停了馬車,從車子下 來,他看著眼前的滾滾江流,沒有說 話。   他凝視的時間太長太長,幾乎不像個 孩子,但他的身份即便在沉默裡站得 太久,也不會有人催促。   他想起父親新迎的姨太太,穿著華麗 紫色的衣衫,對照起母親蒼白的臉, 幾乎融進了家裡每一道淡色的牆,沒 有人可以看懂母親的表情,唯有她的 咳嗽聲,從來沒有在宅子裡真正停過 。   她是怨的,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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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他準備離家。   離開的時間很早很早,約莫六、七點 ,天色已亮,他誰都沒說,因為他知 道自己的決定,家裡不會贊同。   他想從軍,但家裡人希望他從醫,或 是其他,所謂「更上等」的職業。   他關上外頭的鐵門時,感覺分外的重 ,他一邊用力關上了門,一方面,即 便明知道不可能,他卻感覺到母親正 藏在窗簾後方,看著他離去的身影。   他感覺到她摀著嘴,即便想咳,也沒 咳出聲。 --我終究是拋下她了。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與母親啃食著共 同的心情,如同父親一樣,把她也關 在了牢籠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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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或二十三,他已經在軍營,跟 著部隊。   知道他家裡頭不簡單,也因為他讀過 了不少書,長官總是有意無意地讓他 做一些文書相關後勤補給工作,其他 弟兄們也有意無意地保護他。 他也想再多做些什麼,可是他們總是 笑話--如果今天真的要用到他這個 少爺來保家衛國,部隊肯定真的沒人 了。   「爺兒還沒死呢。」「就算死了也還 沒死透啊。」 大抵上都是這樣聲音,可是他知道, 這些弟兄們並不是看不起他,也是真 心對他好,對他們的心意,他滿懷感 謝。 大家都有自己想保護的人,即便那些 人都在遠方--而我們在做著的,是 重要的事吧?   他想著,弟兄們每張臉都笑得開朗, 只要是一起,好像都是可以的,他也 有著這樣的錯覺,好像在這裡,他的 生命才真正活了過來。 是重要的,是重要的事吧。 ●●●
二十五,戰事未歇。   隨著死傷的兄弟愈來愈多,他愈發慌 張--那些只能透過想念的人變多了 ,而那些傷殘的都被落下,跟著部隊 走的,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   他不太能分辨自己究竟是不是也親手 殺過幾個敵人,或是幾個冤枉的路人 ,還是都是聽說的,也許他聽了其他 人做的,他都以為是自己做的。   如果只是麻木,或許還好,但他就是 分不出來,他隱約覺得,自己記得那 些感覺。 長官暗示過他如果想走可以走,理由 就寫精神狀態不佳,他不會為難。   可是他不想。 他不想回家,他不想看見母親的臉, 也不想猜測母親的安危,他不知道, 他是希望她死了還是希望她活著。   而更重要的是--這裡有他想珍惜的 人。 對方皮膚特別黝黑,笑起來牙齒特別 白,年紀小他兩歲,對他也充滿信任 ,在保護他的時候,常常帶著一點傻 勁與天真,他覺得他很可愛,只要看 到他,他的心都會微微顫動。   為了這個人,他想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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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戰事已了,部隊解散了,他 準備踏上歸途。 臨別前,他們交換了彼此家裡的地址 ,約定著數月後再碰面,對方的笑如 此陽光,他想著,也就先回家看看吧 ,能出什麼事呢?   他讓自己強打精神,爽朗地說了再見 。   戰爭雖然結束,可是並不是所有一切 都回復往常,在慢悠悠的回程路上, 他刻意地回想許多過往與對方的互動 ,讓暖陽可以陪伴他到不能陪為止。 他抵達的時候。   他第一個留意到的是家裡前院外頭的 鐵門,它的重量比他記憶裡更加殘破 ,前院噴水池裡沒有水了,落葉當然 也沒有人打掃,如果只是站在外頭, 他不太能確定這個宅子,還有沒有人 活著。   但他終究是走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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