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七點,異教人本人會去嘉義民雄的慢靈魂咖啡廳參與一場講座,歡迎大家一起來聊聊,不是北歐民謠也殼蟻。本篇接續之前談
口傳文化,繼續把畫面拉近到斯堪地那維亞。同為口述傳統文明的古北歐人沒有譜曲與寫作的習慣,我們要如何聽到他們的曲調呢?等一下…還真的有。
唯一撰寫在紙上的盧恩手抄本
盧恩文字寫在紙上有了不起嗎?如果是一本中世紀研究盧恩銘文 (runic nscriptions) 的著作,確實沒怎樣,要研究總要把研究對象呈現給人看吧?
但是,這裡意思是「使用」(use) 盧恩進行寫作,而非僅僅「提及」(mention)——也許妳看過寶可夢圖鑑,但如果寶可夢圖片底下沒有任何介紹,單純排一堆寶可夢圖,大概…我也會買一本——不是,我們會看不懂,因為如果不知道每一隻寶可夢對應的意義是什麼,整本寶可夢天書便無從解讀。
更厲害之處在於,盧恩本來不是寫在紙上,是用於雕刻;古斯堪地那維亞人接觸基督教文化之後,漸漸意識到紙張與拉丁文字是怎樣美味的搭配。在此之前,所有盧恩銘文幾乎只出現在
俗投、木料、
個人用品或
飾品上。
在盧恩漸漸被拉丁字母取代的進程中,11 世紀中期之後已經再無盧恩石碑 (runestone);斯堪地那維亞上層階級或許仍能掌握盧恩,卻不見得能掌握拉丁字母,而催生出這部過渡期的紙本著作——這樣想看起來很合理,但實際情況可能更加複雜。
基於已知的「紙本盧恩銘文」出現在 14 世紀晚期,又是在丹麥,丹麥是斯堪地那維亞世界最早接觸歐洲大陸文明的區域。
除了還有人看得懂之外,也可能基於只是復古的興趣;正如同所有時代的人都能因為只是興趣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方說抖音上的「XXX挑戰」。由於一項文化產物是普遍的話,按理說能輕易發現其他案例;但是,紙本盧恩銘文在 13-14 世紀間的丹麥完全沒有其他案例。
盧恩法典
手抄本一共 202 頁,這頁數以中世紀而言是巨著了。內容包含斯堪尼亞法 (Skånske lov)、斯堪尼亞教會法 (Skånske Kirkelov)、君王名單之類的。當時丹麥領土範圍包含瑞典南部地區,其中一省即「斯堪尼亞省」(Skåne);盧恩法典即涵攝該區法律。
丹麥法律具地域性,尚未形成全國統一的法律。相似的紙本盧恩銘文似乎仍有其他物件,16 世紀神職人員的瑪格努斯 (Olaus Magnus) 說是在宗教改革期間被銷毀,但已無從考證。
既使盧恩石已經越來越罕見,盧恩的使用也沒有消亡殆盡;羅馬式的墓碑上也偶有盧恩銘文,有時工匠在作品上屬名也會用盧恩。
最後一件有標記日期的盧恩銘文在 1310 年左右,而以前提過的
盧恩杖曆則延續了更久。盧恩法典中有一頁貼心地附上盧恩文字與拉丁字母對照表,讓手抄本的定位更尷尬了一點;作者妳是不是其實知道沒有多少人看得懂?
因此,目前學界的觀點認為這類 12 世紀以後少量的盧恩銘文多數是一種「懷舊」;就像華人學寫書法或篆刻那樣。
12 世紀末一位大主教 (Archbishop Absalon) 甚至在教堂立了盧恩石,而他也是推動薩克索 (Saxo Grammaticus) 執筆撰寫的《丹麥人事蹟》(Gesta Danorum) 的有力人士之一;這部作品卻是全以拉丁文寫成。
法典自帶BGM
盧恩法典最酷炫之處就是它還附了一段音樂給妳一起服用;一小段的四線譜是我們唯一能札實擁有的千年「北歐民謠」,畢竟它甚至不是教會音樂。(中世紀的音樂創作多數情況只為教會服務。)
歌詞轉譯為拉丁文為:
Drømde mik en drøm i nat um silki ok ærlik pæl.
如何翻譯更拿精準掌握意涵,這方面不同論者有分歧;由於「ᛋᛁᛛᚴᛁ」(silki) 與「ᛅᚱᛚᛁᚴ᛬ᛕᛅᛛ」(ærlik pæl) 有多種詮釋可能性,因此有不只一種翻譯方式——有譯者參考中世紀詩歌〈Palle Boosons visa〉的第二節:
Han kläder sig i silke, Så ock i ädel päll: "Det råde Gud af himmelrik, "Hvar jag skall gästa i qväll!" J riden ute.
取文中「silke」與「ädel päll」而將之譯為:
昨晚我做了一個關於絲綢與精美皮草的夢。
不過,我不是很滿意這個翻譯,不推這個譯法是基於以下3個理由:
- 這件手抄本是法律文書,不是哪張專輯附錄。
- 「ᛋᛁᛛᚴᛁ」(silki) 也可能來自與古北歐語「如此、像這樣的‥」(slíkr) 相關的詞彙。
- 「ᛅᚱᛚᛁᚴ᛬ᛕᛅᛛ」(ærlik pæl) 可能來自古丹麥語「誠實」(ærlig) 與「度量」(pæla)。
因此,或許更適切譯為:
昨晚我做了一個有如此這般誠實審度的夢。
需要提醒的是,這是我的看法,不是學界的主流解讀。當然也很有可能作者就只是想推歌,就因為自己很喜歡。或許,以「昨晚我做了一個有如此這般誠實審度的夢」來理解,能夠讓執法者再再被提醒,公正的審判是多麼不易,在紙上的亦非鐵錚錚的事實本身。
現代有許多改編與延展,我認為底下這個最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