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評《晶片戰爭》by Chris Miller

先進製程半導體晶片的生產技術與過程，大概可以算成是這個世代人類集體聰明才智的顛峰了。它是一個漫長的價值鏈，透過商業化、資本化，大幅擴張人類對於「運算能力」「資訊存儲能力」的需求，以龐大的需求、及其帶來的市場規模，促成價值鏈的不斷細分，每一個單元都可以依賴龐大的規模而獨立出來，透過 Adam Smith 描繪過的那種精細分工，不斷降低成本、提高技術。 張忠謀博士對中華民國政府的原始提案中，他設想的 TSMC 是包括封裝測試的，但封裝測試很快就獨立成一個價值單元，現在當我們說半導體封裝測試，首先會想到的是日月光和矽品。 不要說是「如何運用高能量、高精密度的紫外線、透過光罩在晶圓上蝕刻顯影」了，就連一個裝光罩的塑膠盒子，基本的塑膠射出成形製作原理和初級實務，台灣的高職、二技畢業生都能掌握，但為了配合整體製程，都要做到精益求精，一點灰塵都不能跑進去，成了高度技術化、高精密的工程挑戰。 最先進製程的AI運算晶片，要由荷蘭人做系統整合、德國人做高精密度光學鏡片、美國人的投資、美國人的設計軟體、日本人的高精密度化學佐劑、台灣人的細心與第一線工程實務know-how，缺一不可，才能做得出來。 美國人的投資是最關鍵的，現在我們看到的最先進製程EUV光刻機，是三十年前開始投資研發的，多少聰明才智之士，一生中最精華的歳月就花在這件事上了。「長線」與「短線」之別，也就是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差別，能夠延遲滿足、能夠預想三十年一百年以後的未來的人，就是資產階級，反之即使因緣際會有了很多錢，依然是無產階級。 這個體系，先天性的就與蘇維埃式的官僚中央集權計劃經濟完全不合，因此中國的「2025中國製造」想靠從上到下的政治壓力就能製造出「自有的半導體晶片」，可以說是痴人說夢。 而這個「國際分工體系」能夠成立的前提，就在於自由貿易，而且參與這個自由貿易體系的國家必須擁有近似的價值觀，尊重財產權、重視法治（rule of law）和市場交易秩序，並且同意以和平方式解決所有糾紛，放棄以戰爭做為解決國際矛盾的最後手段，這是「美國秩序」希望做到的。「2025中國製造」不但想要獨占價值鏈上所有單元的生產，而且還想把做出來的成果裝在飛彈、戰鬥機和航空母艦上，整天威脅其他國家的航路與生存空間，並且挑戰晶片科技賴以依存的「美國秩序」，中國成為文明世界公敵是必然之理。 因為經濟學的貿易理論並不會教你價值觀與政治體系的一致性才是自由貿易的前提，如果你不考慮價值觀、政治體系、經濟體系的落差，只抓著經濟學課本裡的教條，當然就會問出「為什麼不能跟中國談服貿」「為什麼不能跟中國好好談」的弱智問題，把小偷強盜和維持秩序的紳士相提並論，此所以劉仲敬認為「經濟學都是解構居多，不如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