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時,總無例外地看到媽媽坐在客廳那張跟房子一樣年紀,有扶手的木頭椅,銀白的髮絲順順的貼著頭皮,右手撐著下巴,眼睛定定看著兩公尺外的電視,有時是重播多回的電視劇,如包青天、有時是新聞報導或動物奇觀,十足的電視老兒童。記得有回望見老人家咧著嘴看卡通片!她說:「有趣味,加減看。」
媽媽寶座的右側,是莊嚴的神龕,也是她一生護持的信仰。每天凌晨三、四點起床,梳洗完畢,燒香敬拜神明及祖先後,開始虔敬的108回伏跪拜佛儀式。每當勸老人家要多睡些、這樣隆重跪拜會傷膝蓋,她總堅信能夠平安活到八十多歲,身體無恙是敬拜菩薩而來。
偶而我晚歸,老人家還會起身離開喜愛的電視節目,嚷著要幫女兒煮碗麵食。我則連聲喊著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哪有八十多歲老媽媽煮食給女兒吃的道理,會被雷劈的。此時往往會想起國中時期的夏天,母女倆凌晨四點多,摸黑到竹子園挖竹筍,天亮時再一起扛著滿簍的筍子,徒步到大市場販售的身影,當年媽媽額頭上不斷沁出來的汗珠、匆忙趕路的模樣,至今仍深印在腦中。母女深深的情緣是打小一點一滴堆疊起來的。
假日飯後,我或妹妹常陪著老人家到外頭散步,沿著社區外圍,慢慢地走著,經過幾個小公園,看看小朋友的嬉玩、看看盛開的花草。體力較好時,還可以走到鄰近的里,看看初開的櫻花。自認長得醜,向來拒絕拍照的媽媽,卻願意與美麗的櫻花樹合影。
向來勤儉有加又十足傳統的她,竟也喝起咖啡來,無論是市售罐裝還是家人泡的,老媽媽說喝咖啡是二十多年前,在工廠趕工加班時提神養成的習慣。母女一場數十載,很好奇究竟還有哪些面向是我不知曉的呢?但好像也來不及發掘了。
2019年底,如智者般的媽媽彷彿預知新冠病毒特愛凌虐老人家,因此比病毒早一步離去,頭也不回地奔向西方極樂世界。媽媽不在了,她在我心中長駐,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