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好難，因為早退。《退而不休》觀後感

退休，是門學問，必須身心同步修練。

愈來愈多的例子顯示：從職場「退休」不等於「老到無法工作」，那麼這群尚能再戰的廉頗，該如何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道？

《退而不休》(2018)這部日本電影，之所以充滿共鳴與餘韻，也是因為它凸顯了退休之人的摸索與進退失據，整部劇情就像熟悉的日常，很多人甚至會對號入座。

退休第一天就像洩了氣的皮球

劇情一開始，就是黑色幽默。男主角壯介屆齡退休，依照傳統，後輩畢恭畢敬，鞠躬感謝壯介對立花銀行的貢獻，然後列隊送行。這一幕，退休被定性為「生前葬禮」。

千真萬確。幾乎所有的退休族都可以現身說法，一旦他們從職場退下來，昔日的長官、同事、部屬這些人際網絡很快就會蒸發殆盡，退了LINE群組，不是後會有期，而是從此永別。

往好處想，退休後海闊天空，讓你可以「做自己」；實情是，人們很難在退休隔日就立馬頓悟，立地成佛，更多狀況是跌跌撞撞，不但自己吃足苦頭，甚至讓家人叫苦不已。

壯介的退休第一天，生理時鐘照樣喚醒他，無所事事宅在家的他，很快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直到傍晚，他終於想到有正事可幹：給太太一個驚喜，到美容院等她下班。

對昔日忙碌於工作的壯介來說，這是夫妻感情的彌補與修復；但對家人而言，卻是讓人吃不消的「退休黏性」。不是因為壯介變得愛家，而是退休後，已經窮到只剩下家人，只能黏著家人。

太太敬謝不敏，要壯介別再上演接送情。此外，退休後的壯介也變得更「健談」，一股腦對太太進行情緒勒索：「我現在是無業遊民，只能到處閒晃。」

聽得不耐煩的太太反擊：「我一點也不想聽你說話，張嘴就只會抱怨，只會談以前的事。」

「你是我太太啊，多少聽我講一點。」壯介說得任性，彷彿這是家人必須承擔的義務。

不離婚卻各自生活的「卒婚」之所以會在日本高齡群體愈來愈盛行，也與上述背景有關。

找尋第二人生的新出口，再次氣場全開

壯介在公園、圖書館繞了一圈，眼裡盡是無精打采的老人，他知道彼此不同掛，那也不是他想要的退休生活，於是他決定找份工作，再創職涯第二春。

但這也是退休族再就業的尷尬。壯介找了間小公司應徵，沒想到，這間小公司只是想藉面試，看看東大法律系畢業，又在立花銀行工作過的菁英，究竟是何方神聖？

小廟容不了大和尚，就算壯介願意放下過去的職場勳章，外人還是可能繼續拿著這些學經歷打量你這個人。

退休後，考驗心理韌性。你怎麼看自己，別人怎麼看你，都需要重新對焦。

山不轉路轉，壯介決定去「終身學習」，因此結識了一名小她三十歲的女性。這一回他陷入了愛河，認真上健身房重訓。但壯介的女兒潑了冷水：「別一廂情願，被騙錢，最後什麼都沒得到，還換來失魂落魄。」

這樁老少配無疾而終。你可以說，第二春的想像讓第二人生奮起，但嚴格講，壯介對愛情的憧憬，是讓他找到了家人之外的新出口，其意義跟工作沒兩樣。

壯介還是找到了工作，但也說可以是工作找上了他。新創公司創辦人想切入高齡市場，壯介的年齡與學經歷正好是一項互補性資產。

「我的歲數是各位年齡的兩倍…不，三倍吧，因此我的人生經驗也是各位的兩、三倍。」這是壯介上任第一天對該公司員工的自我介紹。

伯樂懂得良馬，壯介也知道自己可以為公司創造的價值在哪裡。

不愧是同房夫妻，太太說了很形而上，卻非常到位的詩意感受：「你上班穿的這套西裝會呼吸。」

壯介的身心好不好，連衣服穿起來的氣場都知道。

退休這條路，小心駕駛。

成年後，很多人會遇到兩次重大的自我調適。

第一次是充滿抱負進入職場，然後被磨平了銳氣，慢慢接受庸庸碌碌的現實。就像壯介回憶：「年少時以為自己是可以改變日本的人，結果如願進了大企業，卻壯志未酬。」

第二次則是退休之後。這將是未來愈來愈多人要面臨的調適難題，特別是他們剛從職場退下來，但離「養老」還有段距離，舊認同已去，新身分還待建立，自我評價與社會支持能否一致相容？這個歲數，縱然是人生準備著陸的階段，但也別忘了，急降最容易導致飛安意外。

壯介所面臨的人生考題，是所有即將退休、已經退休人們的公版題庫。

附註：在台灣，根據統計，整體勞動參與率到了五十五歲之後便急遽下滑。我把這樣的「台灣職場特色」稱為「五五斷崖」，這意味了很多人無論是基於志願或非志願，過了五十五歲後，便很容易成為職場退休潮的候選人，「早退」現象何其普遍。嘿，台灣的「壯介們」，你們還好嗎？

本文改寫自《安可人生》〈退休這條路，小心駕駛：從《退而不休》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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