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14閱讀時間約 18 分鐘

《暴衝女神與幻境之詩》:一覺睡醒變女神(上)

夏嵐◎撰

楔子◆

「澄莉:

這是我短期內寫給妳的最後一封信。


妳曾說妳想離開同溫城,讓世上更多人聽到妳的歌聲,

而每當臥病在床、無聊難耐時,

妳告訴我的這些事,總能成為我的最大慰藉。

我會請王都的魔法使們繼續研究通信的方式,

希望有一天,我們能不只透過文字見面,我好期待聽見妳的歌聲。

看得出來妳仍為了無法出城的事情洩氣,

很抱歉我無權干涉妳們的城邦規定,但總有一天,我絕對會去見妳的。

我所認識的澄莉絕不輕言放棄, 請為妳的城民們繼續歌唱,我也會持續抵抗病魔,讓自己健康起來。接下來可能會暫時閉關休養一陣子,若我延遲回信,請不要擔心。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倆日後的相見作準備。

 

請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妳永遠的朋友  諾恩 敬上」」
--

關於勇者與女神的旅程,漢彌頓大陸有首歌謠這麼傳頌——

那天,勇者與女神在地牢相遇。

勇者黑膚銀髮,女神金髮碧眼,身上只著薄透濕衣,聲線清甜。

「勇者啊,你必須跟我走。」

「妳誰?」

聽見勇者質問,她嫣然泛起淡笑,「你的女神。」

「……神經病。」

眼看勇者不買單,金髮女孩憤憤反問:「你以為我想當女神?」

「不然是怎樣?」

「比起當女神,我有更重要的人得見!」

「關我屁事。」勇者一臉不爽,「我只想問,我現在到底在哪裡?」

「同溫城。」女神眼底湧出熱血,「讓我好好跟你介紹我的城市」

「並不用。」即便勇者不想聽,女神仍堅持娓娓道來。

而這是幾天前發生的事——

 

※※

        同溫城,一座藝術之都,擁有「普同」與「溫暖」之意,命名者期許它是一座快樂的城市,而它的確也是。

        何止是快樂,根本就太快樂了。

        同溫城是幸福的。它得天獨厚,被三面丘陵所包圍的同溫城,南面則有如鏡面般的美麗湖泊。

它沐浴在淺米與玫粉磚牆色調,被閃爍金光的星狀空中河道串連起來。高空河道所組成的六芒星渠道,讓同溫城彷彿戴著漂浮光環的天使一樣,星芒中心則通往雪白的神殿。

        「我們最幸福啦!世上沒人比我們更悠閒、更優雅!」若在街上隨便問個人,對方通常沾沾自喜,不知跩什麼。

自古就是喜好投資藝術的商賈匯聚之地,同溫城如一朵嬌貴玫瑰,萌生在這片大陸東部。王族與貴族後裔、中產階級於此和平共生,它是豐饒的平原盆地都市,傍湖倚山,除了各式藝術與發明之外,更是文學之都、音樂首都。

會有這樣的發展並不意外,畢竟同溫城的歷史有數百年之久。

嗯,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啦。

但也許是太快樂了,城民們總是展現出輕浮低齡的一面,鎮日高歌、飲酒作樂,即使無所事事,也洋溢在莫名其妙的幸福之中。

「竟有這種事!太可憐了!」聽聞到外邦傳來的天災人禍消息,同溫城的城民總是震驚得久久無法自拔。

在這裡,悲傷的情歌因為稀有,反而比熱戀歌謠更為有名。

不過,今日的氣氛有所不同。

人們彷彿即將見證奇蹟般,用緊繃而期待的炯炯目光,眺望高空中漫爍陽光的渠道。

同溫城各方的人們,紛紛沿著星芒狀的渠道陰影,在地面緩步行進。人潮即將匯聚於市政廳前的廣場,跪在神殿外守候。

「祭司等了三百年的池畔女神,終於誕生了!」

「『誕生』?」人們不忘彼此吐嘈,「不是說是『轉世』嗎?」

「不管啦!總之轉世在某個漂亮少女身上,她的身份終於被發現!」

「聽說一切都符合大祭司芙蕾的神諭條件!『蓄著一頭可比旭日的金髮』、『有雙比晴空還湛藍的眼睛』,『腳踩銀白長靴』……」

「等等就能見到她了!我們快出發!」

無論是下城的橋垛酒館,還是上城的貴族宅第,盡是類似的對話。

當然,既然是音樂首都,趁機發發跟風財的吟遊詩人們,也蠢蠢欲動。

身為城內最為貌美的吟遊詩人,吟遊公會旗下最大勢力「燦花」團的團長莎莎,甩動兩股活力十足的金色雙馬尾,一席水藍短裙現身。

她清清了喉嚨,一開口…嗓音普通到不行。但搖動的臀部十分加分,手中揮舞裝飾作用居多的鈴鼓。

「豔陽當空,女神將至。同溫全城,歡騰無比呀無比~」

簇擁在莎莎後頭的美男樂師一字排開,個個拿著樣式古典的五弦吉他。雖人們無法明白為什麼一個樂團需要十把吉他……但帥哥拿起來就是個個翩然有勁,英姿颯爽。

少女們嚮往地望向被美男包圍的莎莎。

即使如此的音色,配上俏皮甜美的精緻五官,又具備迎合時事的靈敏跟風速度,瞬間吸走不少聽眾。

「各位,我們隨即組團歌詠女神,一路前進神殿!」莎莎彈跳起來,裙擺在粉嫩的大腿根部飄揚。

再度用破損的假音往上狂飆,莎莎唱道:「等候三百年,終獲女神轉生,感念蒼天~賜予我城珍鮑……」

本來是想唱珍「寶」的,但沒抓準音,也就這樣算了。

「嘻嘻!」莎莎燦爛一笑,回頭吶喊:「各位,跟我來~」

還真的有傻子跟在她後頭——而且為數眾多。

共有上百眾,浩浩蕩蕩跟隨在後。

若在其他路口遇到同樣帶隊前往神殿的吟遊詩人,莎莎與對方的目光間便迸出電光石火。

最後,懾服於同溫城最大吟遊團「燦花」團長之淫威,聲勢拼不過莎莎的其他樂師、歌手們,也只能紛紛眼神死,默默加入唱和的行列。

吟遊詩人雖有許多創作題材與獲取金幣的管道,但最大的收入來源仍為「點歌傳情」——即以歌聲傳情表意,像是信使般接受甲方委託、來到乙方面前歌唱。

本身就是皇族遠親後裔的莎莎,雖家族俸祿不多,這些年倒也大發戀愛財,情歌是她最擅長的歌路。

莎莎具備吟遊詩人的即興功力,將於街頭獲得的女神外貌資訊唱出:「兩股馬尾如旭日,儼如光河湧過髮梢。」

「女神是短髮喔!」有路人糾正道。

「嘖……」莎莎傲然甩動雙馬尾,本想故作沒聽到,但迫於情勢,只好改口,「金色短髮如旭日,儼如光河湧過髮梢。腳踩白色長靴,如星夜銀河奔流。」

「據說擁有桃紅色的嘴唇,對方也是吟遊詩人。」路人再度提供情報。

「咦?」即使越唱越符合心中某個「不太喜歡」的人,莎莎仍硬著頭皮高歌下去。

「桃花唇瓣小巧美,啟齒便是玉音裊裊~」

「怎麼想都不太對啊。那個人……怎麼可能是女神啊?」吉他團的俊美男孩們也面面相覷,莎莎只慶幸上坡路開始多了,她可以假借體力不支、暫時先住口不唱,交由多餘的吉他伴奏撐場。

雖是位於平原上的盆地,神殿也不在上城區,實際的體感坡度卻會讓不常活動的人略感吃力。

忽然間,一道道遙遠細如金絲的空中渠道,水勢瞬間都逆流往上湧動!

「哇,是神諭的象徵啊!若非找到女神本人,神諭的效力絕不會這麼明顯!」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自信,一堆不懂魔法的平民紛紛自信宣告。

「哇啊啊,神啊!」幾位激動的大媽甚至在路邊哭了出來!

「咦,該不會……女神真的是那個人吧?」莎莎滿頭問號。

如果女神真是她印象中那位金髮桃唇的吟遊詩人……

「不!不可能啊!前天還和我當天用歌曲對罵的那個白痴,怎麼可能變成女神呢?」莎莎忍住落淚的衝動,「這個世界到底怎麼回事!」

「哇啊啊!好美!」人們注意到,神使放入渠道的薰衣草花柄,也隨著水勢緩緩逆流而上,一瞬間,日光中的高空金河流淌紫光,旭色的六芒星之城也彷彿重複鑲上一栩栩紫金羽毛。

蠢蠢欲動的魔力,正在這座城市中流竄。六道星芒在空中合而為一,不顧重力與地勢,全力朝城中央的廣場噴水池湧漲——

隨後,驀地注下。

「咦!我是誰!我在哪!」池中水霧中,有位失去意識的白裙少女,渾身溼透地驚醒。

被一群呢喃歌唱祭司包圍,仰躺在鋪有彩磚的深池中,神殿週邊的廣場又已是萬人瞻仰……

魔幻氛圍,讓少女的驚恐也成了種病態式的浪漫。

她大口吸進醒來後的第一口空氣。

映入眼簾的是數張感動萬分的陌生臉孔。

「女神大人,祢甦醒了。」為首的祭司芙蕾一身銀袍,紅髮在後腦杓紮成一絲不苟的蝴蝶髮髻,莊嚴的表情泫然欲泣,「我們已經恭候祢三個世紀。」

「等等……我已經昏過去三個世紀了嗎?」白衣少女閃動透紫眸光,望向神殿階梯下的廣場居民。

當然,她已眺見廣場上的五指針鐘塔,確定年月日時分的每個單位。

「今天是星軌曆一六四九年的五月五日,現在是下午兩點吧?」少女警醒的眼神,讓祭司芙蕾更為感動。

「祢那穿透世界萬物的聰穎目光,讓在下無膽直視……」芙蕾欠身,「是的,一切都如祢所言,半分不假。」

「這樣啊?」少女尷尬摸摸一身的薰衣草小花,透白的衣料讓她曲線畢露。

「為什麼要擅自脫掉我的靴子和短褲?還有,從方才就一直叫我女神,又把這麼多人叫來,到底怎麼回事?」她斜眼睥睨一切的模樣,率真中帶點可愛。

將一頭濕漉漉的金色短髮拂至耳後,少女一頭霧水望著滿廣場的人。

「這個世界太奇怪了。」

事實上,早在醒來之前,少女就一直這麼想著。

「搞不好我是因為覺得這世界太奇怪、才會遭到天譴……但我又怎麼會一覺起來就成了女神……」喃喃自語過後,少女一把拉住祭司芙蕾的法杖。

「我認真告訴妳~若今天真是星軌曆一六四九年的五月五日,我就絕對不是妳要找的女神!我只是在昨天到神殿的水池旁唱歌、恰巧昏過去罷了!」

「唉,在下原以為這次轉世的女神將來自異世界……」芙蕾落寞不解的雙眸湧出一道喜悅,「想不到,上神給予同溫城更好的祝福!這次轉生的女神,竟是我們城內的自、己、人啊!」

聽見她的宣告,隨從的祭司們敲響大鑼,廣場上,萬民歡呼。

的確,這名甦醒的白衣少女並非來自於異世界。

事實上,她家就住在同溫城下城區梔子花街九十號,排行家中么妹。

她身世一點也不悽慘,而是與一對天性開朗、經營草藥店的父母同住,二十年如一日。

少女的名字是「澄莉」——城內名不見經傳的小吟遊詩人團「流星」團長。

「哎唷,我真的不是女神!」澄莉苦惱狂揮手,對一旁下跪的芙蕾解釋:「我也承擔不起您這麼個大祭司這樣下跪!拜託起來,然後解散這個莫名其妙的集會!」

「不,爾等戰戰兢兢繼承先人遺志、恭候祢已久三百年,恕不接受這種說法。」芙蕾堅定反問:「女神大人,何能證明祢並非女神?」

「我……」澄莉努力辨識廣場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巧瞥見一個熟面孔。

「問他!」她指著一身麵粉的黑圍裙胖大叔,「他是我對街的鄰居啊!」

芙蕾用高潔的碧綠目光緩緩俯視下去,對一旁待命的聖殿騎士說:「把他帶上來。」

「不!不要!別殺我!」似乎誤會了什麼,被騎士抓住手臂的大叔死命掙扎,澄莉見狀,赤腳衝下階梯。

「大叔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澄莉啊!那個小時候總去你家偷捏奶油來吃的澄莉!我昨天還和媽媽一起去你店裡,買了三個擠花酥餅呢!」

「『澄莉』?」即使根本昨天才見過面,大叔仍像失了魂似的,用無法聚焦的目光,怯生生望了過來……

澄莉緊張得摀住胸口,心臟砰砰直跳。

「平民,回話!」芙蕾眉頭深鎖,等候著他的答案,「你認識女神本人?」

「不,我不認識。」麵包店老闆表情呆滯。

澄莉雙膝一軟,被帥氣上前攙扶的芙蕾給擁住。

老闆又說:「或許妳是和澄莉長得很像,但澄莉比妳矮、比妳醜,頭髮也沒有妳金。」

「……」澄莉怒到無言。

「你可以下去了,謝謝。」芙蕾揮動一襲銀袍,暫時背向澄莉。

芙蕾後腦杓是優雅的蝶狀髮髻,澄莉摸著一頭亂翹彷彿睡不醒的金髮,默默佩服起這位女祭司。

「既然能綁出那種髮型,還如此年輕就擔任大祭司,應該是個聰穎又實事求是的人~」澄莉想:「我好好跟她說,一定能通的。」

「眾民啊,恭請女神!」芙蕾冷澈的磁性嗓音一喝,廣場上的數萬人瞬間下跪,澄莉的希望也隨之幻滅。

「等等!」不顧芙蕾硬將她按回堅硬祭壇,澄莉推開兩旁祭司與騎士們。

這群人若真把她當女神,豈會是這種莫名粗暴的態度呢?

豈會連她想說什麼,都一一無視?

「這樣的祭典真的沒問題嗎……」澄莉發覺,已有人用困惑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瞧瞧芙蕾那張滿是矜持的精緻臉蛋。

「我不能被當成神經病!這件事還有更好的處理方法……」如果在此大鬧,肯定會招致反效果,若弄個不好,還會使同溫城百年來信仰的『女神轉生』傳奇蒙上陰影。

澄莉偷偷打量帶頭吟唱咒文的芙蕾……一雙輕飄飄的柳葉眉、冰涼如冬湖的綠眸,生著一張標緻的面具臉。

今日又是初次見面,實在摸不透她的心思。

「最拿這種面部表情有障礙的傢伙沒辦法~萬一惹她發怒、把我關入地牢就慘了。」

同溫城有城議會作為人民的代議者,大祭司則代表著神的代言人,若是有所冒犯,後果仍不堪設想。

「……」唱了咒文、祭司們往一臉緊繃的澄莉丟擲香料,移去她身上的薰衣草花瓣,當眾替她穿上金紗搖曳的長禮服。

「等等,這很明顯不合身吧?胸口也太低!胸部會冷啊~」澄莉鼻頭一皺,「啊哈哈……哈啾!」

彷彿想蓋過澄莉發出的噪音,芙蕾再度揚聲:「感謝上蒼!回應了我們三百年來的禱告,今日能親賭女神轉生者的尊榮,作為本城的大祭司,芙蕾深感萬幸。」

「我反而感到深深不幸。」澄莉搖頭。

原以為芙蕾是在使心眼,但她凝視過來的碧綠眼眸中,盡是光彩。

那是履行重要任務的純淨目光。

澄莉為那股凜凜而堅定的氣魄所震懾,一時噤了聲。

「她是真的很榮幸能見到女神吧……」澄莉明白,同溫城雖是個幸運富饒的城市,但此刻圍繞在神殿內的各位祭司、聖殿騎士團,無一不是繼承三百年來的神諭,默默奉行神道、等候女神至今。

「唉,啊我就真的不是女神啊!」澄莉很想猛力先拍醒自己,到底跑到什麼怪夢裡來啦?

勉強穿著深V露胸禮服配合眾人,澄莉焚燒香料、在祭司的囑咐下製作聖水,廣場上的人們用躁動又幸福的表情引頸企盼。

「接下來,經過時空旅行的勞累,我們必須先恭迎女神大人回主殿休息,明日會發布神諭與祝福的話語。」

「我並沒有經過時空旅行的勞累啊!」但一聽到芙蕾終於說出「休息」這詞,澄莉喜上眉梢,擠出莊嚴的淺笑,俯瞰廣場上的上萬人。

「哦哦,可以走了?」隨後,她喜孜孜在聖殿騎士團的護送中退場。

幾位祭司身著乳白雪紡長袍,頂著精緻的編髮,走在渾身濕答答的澄莉身旁,不斷地說「女神大人請左轉」、「請直走」的,讓澄莉渾身不自在。

「祭司們都是精緻的美女啊……隨便哪個人都比我像女神吧?」澄莉只想換回自己穿慣的長靴與燈籠褲裙,以便自在奔馳跳舞。

她是個吟遊詩人,喜歡創作輕快的舞曲,即使想看想聽的人不多,但澄莉卻由衷以自己的職業為榮。

「那個,請問我的衣服被拿到哪裡去了?」

「女神大人莫著急,晚點我自會請人服侍妳。」

「我不用服侍!我是想問我的服飾去哪了!」為什麼這些人總聽不懂人話!澄莉不自覺大聲起來。

芙蕾與女祭司們帶她穿越灑落陽光的天窗走廊,來到一個並鄰水池的大理石房間。

窗畔藍色水光悠悠搖曳,一時讓澄莉放下心來,她喜愛美好的事物,自然總是展開美感雷達,捕捉一切。

掛起笑容,她不禁讚嘆,「好美的地方……」

芙蕾面無表情,「喜歡嗎?妳可以永遠住下來。」

「這倒真的不用。」

看見芙蕾一個手勢便請走了其餘的祭司,澄莉知道,她大概是不想被其他人聽見接下來的對話,便搶先一步上前。

「芙蕾祭司,戲演到這裡就行了吧?妳應該也發現我不是真正的女神,是為了怕引起民眾騷動,才引導我完成剛才的步驟吧?這部份要謝謝妳的貼心。」澄莉始終掛著溫暖笑容,試圖說服芙蕾。

但芙蕾那高高在上的冰冷面容,卻未曾有半分表情。

澄莉覺得自己像個對牆說話的笨蛋。

「搞錯的人明明是眼前這傢伙,為什麼我卻感到一陣卑微啊啊啊!」澄莉忍不住抓住芙蕾的手臂。

還沒開口,一陣鳶尾花淡香迎了過來,澄莉不禁分心。

「妳是不是覺得我很香?」芙蕾面不改色。

「不是。」澄莉板起面孔,「請別轉移話題!我剛剛說的話妳真的沒聽懂嗎?」

芙蕾仍像是一面無反應的牆,以冰磚砌成的高牆。

遠處,傳來鎧甲走動時特有的金屬碰撞聲,步伐中滿是紀律。

「祭司大人,神殿附近有一對夫妻求見,自稱是女神大人的父母。」

金鎧騎士稟告時,芙蕾無奈輕嘆了口氣。

「讓她們進來吧!」

「祭司您果然偉大!」本擔心芙蕾對父母不利的澄莉,瞬間湧出感動淚意,「聽得懂人話,懂人情世故!」

光是想到父母親是用何等驚懼的心情,觀看女兒成為女神的過程……澄莉就深感抱歉。

不料,身材圓胖如臘腸犬般的澄莉爸媽,卻是以十分歡樂的悠閒姿態,蹦蹦跳跳跟在鎧甲騎士們身後。

為首的爸爸還不斷抬頭四處打量,「哇!原來神殿內部是這樣!」

「象牙白的大殿真美,配上日光好有感覺!」媽媽也讚嘆。

「請不要花時間讚美建築啊!你們不是要找女兒嗎!」澄莉大老遠就揮動雙臂,正想擁抱一天一夜沒見的爸媽,但她們卻一臉尷尬望向芙蕾,後退一步。

「妳身上濕濕的,先別擁抱好了。」媽媽往後縮。

「對啊,我怕破壞什麼法術之類的。」爸爸搖頭。

        「並沒有這樣的事喔。」芙蕾溫和道。澄莉不知她何來耐性,還任憑爸媽以極近的距離觀賞她的祭司妝髮與服飾,幾乎連芙蕾的金色翅膀小戒指,都使爸媽目不轉睛。

        「總之,芙蕾祭司……」澄莉指著如胖綿羊般、捲髮圓臉的爸媽,「妳也看到了,我不是什麼女神。我也是人生父母養,非常平凡的同溫城居民。如果我是女神,我爸媽會長這樣嗎!」

並非對爸媽有不滿,澄莉只想立刻帶著父母離開、換掉詭異的裝扮回家、鎖上門。

並且,再也不走出家門半步。

「我明白了。」芙蕾一臉淡然,霜白面色仍毫無體悟,轉向澄莉激昂的緋紅臉龐。

        「不過,如果妳父母認為妳不是女神,為何第一時間不出來阻止女神儀式?」

        「他們也是普通人,沒看過這種陣仗,應該被嚇到了吧?」澄莉說完,本期待爸媽附合自己,想不到他們卻一臉明朗。

「我們沒有被嚇到~只是非常開心!」爸爸憨笑。

「而且……看到大家都這麼為了我家小女的事情歡喜,我也很不好意思潑大家冷水。」媽媽搔搔頭。

「是啊,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爸爸苦笑,「還要麻煩騎士大人護送我們進來、又要讓祭司大人處理我們任性的女兒……」

「怎麼會不好意思啊啊啊!」激動的澄莉被芙蕾使用漂浮法術定在空中,只能狂亂揮舞手腳,「竟任憑女兒落入外人手中也不阻止!我為什麼有你們這種父母!」

「妳也看到了,」爸爸悲情一笑,「祭司大人,小女一直都非常任性。」

媽媽點頭,「又不知感恩……」

「對,我這種過份的人,怎麼可能是女神呢!還有,隨便使用法術把我困在空中真的可以嗎!我並不是裝置藝術!」澄莉不顧一身優雅長蕾絲禮服飄起,仍如蠶寶寶般猛扭,芙蕾則一臉拿三歲小孩沒辦法的模樣,緩緩揮起銀杖。

銀紫色的氣旋呼嘯而過,輕柔將澄莉捲回地面。

轉過身,芙蕾泰然自若地對一旁的騎士與祭司們宣告:「既然女神大人的父母已經同意此事,那我更沒有理由將女神大人放回城中。」

「妳剛剛用的是『放回』這兩個字吧?」澄莉怒目,「妳自己也知道這是綁票吧?妳是不是洗腦了我爸媽!」

爸爸抱頭,「真的非常抱歉,都是我們沒有教好小女……竟對祭司大人出言不遜!」

「拜託別再對她道歉,」澄莉大嚷道:「她才該對妳們道歉吧!」

彷彿根本沒聽到自家骨肉的抗議,爸媽雙雙虔誠跪下。

「勞您照顧我們家小女了,祭司大人~」

「……」澄莉崩潰,跌坐在飄著純白紗帳的床邊。

「祭司大人,最後單獨請容我再跟小女說幾句話。」母親惶恐理著微捲瀏海,聽見她卑微的哀求,芙蕾也答應了。

一行人護送澄莉父親離開,而芙蕾則用狐疑的眼神盯了盯澄莉。

「在父母的愛中成長的幸運女孩……」芙蕾胃底有陣酸液翻攪。

光看見澄莉肆意頂嘴、與父母間如朋友般相處的自在模樣,芙蕾就一肚子氣。隨後,她重新掛起那副不被任何人看透的神情,悻悻步出宮殿。

吟遊詩人澄莉

祭司芙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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