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 | 我心中那朵永遠的香水百合

今天一如既往的，像這半年多來的每個前往教會的路上，陽光正好，天氣很美麗，氣溫和濕氣都很平和，是個很美好的一天，我開著車，聽著慣聽的ICRT的DJ說著一口迷人英腔口調的英文報著新聞，一路上不知緣由的，我腦子裡突然飄進了一個記憶片段，想起了那記憶中的香水百合，想起了那時那個總是會買朵香水百合放在學辦，然後說著是買給我的H學長。想起了那記憶裡你刻意為我回頭陪我走的那個廊道。沒有原由。

16歲的我，在對於感情還在探索的年紀裡，我想第一個走進我那個記憶盒子的人，應該是H學長。雖然，我們始終沒有在一起，我們始終也沒有任何人曾經開過口去改變那時可能的關係。我一直知道，那是他對我的守護與體貼。我記得那時與他認識在學生活動中心，那時候的我剛脫離了國中3年的升學壓力，進入五專，自己就像脫了韁的野馬，學校裡哪裡有好玩的社團，哪裡有可以學習新鮮東西的地方，就是我最愛去的地方。已經不記得當初是怎樣的因緣我會進了學生活動中心，跟著耿學長也一起認識了H學長。我只記得那時候所有一切都是那樣有趣，我幾乎是一下課就往學生活動中心跑，整天整天的鬼混在裏頭，一直到宿舍的門禁時間要到了，才會不情願地回去。
跟著學著玩著那些音響器材，還有聽著H學長說著許多關於航海科學習的東西，時間過了那麼久，我其實真的不是很記得在那一個四四方方的小辦公室裡，那樣長長的時間裡，我們曾經說過了哪些話，分享了各自哪些有趣與煩心的事，我印象裡的H學長，總是帶了點憂鬱但有點靦腆的笑容，他其實話不多，有點安靜，跟我的性格是南轅北轍，有時他不說話，我總會問他是否有甚麼心事，但他也總是在我這樣問的時候會回頭給我一個安心的微笑，說著他沒什麼事，我也就不再追問。

那時候，有幾次我下了課去學辦時，會在那要上去的台階上遠遠看見他，一個人很安靜的偷偷坐在那喝酒。我記起我人生中第一口的啤酒是跟他討要來喝的，我還記的那時候喝完跟他說的是: 「啤酒不好喝阿，那麼苦。」喝了一口後就直接把酒還他了，誰知後來我自己反而變成小酒鬼。

我想我那時候很愛黏著他，應該也是因為他總是會騎著車偷偷帶我到處去野。那時候剛進學校的我住在學生宿舍，H學長是高雄人，都是自己騎車上學的，有時候社辦裡事情不多時，耿學長也在，他就會騎著他的車偷偷帶我出去野出去晃，很是新鮮，很快樂。

直到有一次，我下了課去到社辦，看見桌上突然有一朵放在水瓶裡的白色百合。

我問著耿學長說:「怎麼會有花啊?今天是有什麼活動嗎?可為什麼只有一朵?」
耿學長回我說:「今天沒有甚麼活動，花是你H學長買的，你自己去問他為什麼要買花。」
後來H學長出現，我問了他一樣的問題。

他說著:「沒有特別的活動，我今天出去看見這花覺得很漂亮，所以買回來給妳的。」
「為什麼要買給我啊?」我疑惑地繼續問。
他說:「因為妳是女生，女生要有人送花，順便慶祝我們這裡多了一個女生。」他笑著說。
「只是因為我是女生，就送我花喔?而且我來這已經已一段時間了，現在才慶祝，是不是有點晚啊?」我不解的繼續問。

他依舊還是那個一貫有耐心的笑容回著我:「恩，妳喜歡嗎?這花是香水百合。妳聞聞看很香的。如果妳喜歡，以後我就常買給妳。」
「真的有香味ㄟ，果然是香水百合，送我的我就喜歡，原來當女生就可以有花收，那把花放在這裡好了，這樣這裡看起來就不會那麼單調，我來時也都可以看見。」我笑著說。

那次之後，我時常可以在社辦看見那樣一朵香水百合。我就知道是H學長買的。
但是，除此之外，我們的關係沒有更多的變化，他還是那個一如既往很照顧我的學長，我還是那個一如既往很野很愛拖著他帶我往外跑的學妹。

直到有一次，有個徹夜舉辦的活動，所以我們音控也是要有人跟著留值整夜，那次我死也想跟著留值。
學長們說:「妳知道留值沒有床睡要打地舖的餒，妳確定要?」
「沒關係，我可以，我要跟辣，這周我沒有要回家，一個人在宿舍很無聊啊。」我很極力的爭取著要跟，只是不想一個人在宿舍無聊，也不想回家。

所以那次，2位學長說不過我的情況下，2個留守的人由他們2個，變成我跟H學長。

活動進行到很晚才結束，但是隔天很早開始，所以中間還是有睡覺的時間，我想，許是因為第一次在外宿，也是第一次跟那樣的活動的原因，我覺得很新鮮，所以活動結束，我拉H學長並沒有早早入睡，我們長聊了很多很久，在那個小小的音控間裡，我們並肩坐著，一直漫天的聊著，說是聊著，不如說多半是我在說著，他就是聽著，偶爾附和著我追問的問題，轉過頭來看著我笑，然後簡短的回答著我。

直到他突然的抱著我，在我嘴上親了一下，我才愣住，我其實不是很記得自己當初的反應了，只是依稀記得那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沒有躲開，但也沒再在更多的後續。

那個吻之後，他沒有多說什麼，我也沒有追問什麼。但是，那次之後，我減少了去學生活動中心的次數。也減少了見H學長的時間，我們誰都沒有對於那個吻多做後續的開口，他沒有開口說明他的心意，我沒有開口問他的意思。到現在我都還是不知道他當初的那個吻之後為何選擇什麼都沒說。而我也都沒有機會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沒有問，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那時對他的感覺是什麼，是因為他是很照顧我的學長，還是那種不一樣的喜歡。我在摸索，也或許是在等他跟我說明什麼，雖然始終沒有等到。

這樣什麼都沒有說的我們，在那次之後，慢慢的不再那麼常見面，雖然我總惦著他，惦著那個地方。雖然，我上課由宿舍前往教室的路途，一定會經過學生活動中心，而那條我慣走的最近通道，也一定會經過H學長的科系，我常會抬頭看著這2個地方，總在經過的時候想著，為什麼他選擇什麼都不說。直到，有一次上課，在過這廊道時，H學長迎面走來，那時我們已經一段時間沒有見面，我們互相看見彼此，其實都看出彼此的一些不自然，我知道我為何不自然，但我不知道他的，只是，他依然很溫柔的走向我後掉頭與我並肩前行，陪著我往我的科系前行。

我說:「其實學長你不用這麼麻煩刻意掉頭陪我的走的，我知道你不順路。」
而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溫柔的笑著回我:「一點都不麻煩，因為是學妹妳。」

然後，我們彼此靜默，就這樣一路並行著，直到我到了我們科館門口時，揮手道了再見，我們一路無話。可是這個片段卻是後來我每每想起他時，最常最常浮現的記憶。那一段他陪我走的不長不短的路上，那個我們久沒見面後在離他科館必經的路上那突如其來的偶遇，他沒有掉頭走開，還是靜靜的走到我的身邊，選擇掉頭陪我走那一段路，我們雖然一路無語，可是我卻莫名的很心安。

很多年後，我才體會到他那時的溫柔，也才懂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等我。只是，我卻已經沒有機會在和他說我懂了。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那一年，他走的時候，我其實很無法接受。我還記的我甚至對那個第一個告知我這個消息的同學破口大罵。那時我在宿舍每天都要哭上好久，直到他入夢來跟我說了一句要我不要哭了，他會擔心，我才停止哭泣。因為無法接受，因為他離世的前兩天，我們還約好了要一起吃飯的。可瞬間，我卻再也見不著他，也一輩子沒有機會去告訴他或問他那天晚上的事。我甚至沒有任何可以懷念他的物品，因為當初他唯一留給我的一件襯衫，最後還是被討要回去火化一起帶走了。雖然我曾經有過一點私心不想說我手上有他的貼身衣物，那個他給我當尺寸在我說要開始學織毛衣時，他預約想收到第一件毛衣，所以給了我的那一件讓我當比例尺用的他的襯衫。後來，我也沒有繼續學織毛衣，因為我再沒有機會給他那個第一件毛衣。

他走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心裡生出極大的遺憾，我也才發現，我甚至沒有任何一張跟他的合照，我能懷念他的只剩下那些記憶裡的模樣，與這幾個藏在心裡的記憶片段。直到今天寫下前，我至今未曾與任何人說起過這些記憶。任何人都沒有。已經過了20幾年，我後來很少去想那些個遺憾，和來不及問的話。雖然偶爾還是會想起他，但是沒有那麼頻繁，除了每年他生日的那天會想起，其他的日子裡，我告訴自己不要再那般的念著那些遺憾，可這些記憶與遺憾卻也不曾退去過。

所以今天，突然非常莫名的在腦子裡飄進有他的這些記憶片段時，我是有點不解的，而且我更不解的是，久沒有想動筆的我，今天卻非常有渴望的想把這些記憶寫下來，明明是應該要把這些時間拿來念書的，我一邊寫，還一邊不解這是為何，但我就是有感動的慢慢地寫了下來。一直到我今天在聚會時聽蒙恩哥說的經節及一直強調的饒恕的意思，我才知道了，那是上帝透過這些想要跟我說的話。

祂是要我學著饒恕。而饒恕並不一定是對方有錯，我們才需要饒恕對方，有時候是因為我們自己對對方有所期待，卻沒有獲得我們自己的期待值對待，所產生的執念。而這個饒恕的過程與對象其實是自己，饒恕那個自己。饒恕這件事，饒恕了才能真的放下，這個饒恕並不會讓已經發生的事情改變，但可以讓自己不再被這些情緒給羈絆，也才真的能從這些事情裡走出來，才能真的放下。

放下了，這些事情就可以被自己的心梳理好，不在被那些情緒所困擾。心也就會慢慢癒合。然後，就可以不要再帶著悲傷去回憶那些過往，這些記憶就會開始變的美好，也能清楚確信自己曾經是那樣被愛護被照顧的。而一直以來曾經的存疑，就會漸漸變得清晰了。

後記:
我其實沒有想過香水百合的花語是什麼?在那個時候的我。雖然很久的後來，我曾經查過香水百合的花語，想知道為什麼那時H學長什麼花不送，就是送了我香水百合，畢竟這也不是我最喜歡的花。可自始至終，我都未曾聽他親口說出，即使那時對感情還在懵懂的自己，也還是可以猜測的到他想說的意思，但我還是因為害怕失去他並總是告訴自己他沒有親口說出而選擇了逃避他逃避那可能發生的事，後來決定牽手他人。可他也沒因此惱怒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待我且呵護我，那是我心中最大的難過，與不可饒恕的自己。就這樣20多年來，我想起他總是要悲傷，總是要遺憾，悲傷自己再沒有機會當面問清楚，遺憾自己再沒有機會告訴他，謝謝他的愛護與照顧。這些我都沒有說出口，也來不及說。今天之後，我開始饒恕自己，饒恕那些執念，那個我本該在他入夢告訴我他會擔心我的那時就該放下的執念。

2020/11/21 Emma for H.
2024/01/06 Emma 重新修邊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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