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家族禮物

「角色排列是什麼？」青靈問天容。天容想想，「有點難解釋呢，不如妳親自來看吧！」

青靈因為聽說天容要去排演現場，才聽到＂角色排列＂字眼，於是決定今晚跟著去。只見主要演員自各自代表自己所演的角色，在承光客廳清空的空地上站著，事前他才在此看起來沒做什麼的忙了好一會，現在他說了幾句像是宣示排列開始的話語，就不再開口，只是默默看著大家。不久，演員們開始隨意活動，跟其他人做些似有若無的互動，包括肢體和語言。不確定他們在做什麼。直到承光宣布排列停止，請演員們脫離活動狀態後，再跟他們討論，請大家互相分享。看起來，好像因此而使演員對角色有了不太一樣的理解，承光也開始調整劇本細節。

青靈翻閱了一下劇本，想起曾聽承光講過的動物配對，她猜男主角就像猴子，女主角就像狗。果然，在劇情後段見到了同樣的發展。

承光坐到青靈旁邊，「怎麼樣，看了我瞎搞的角色排列，有收穫嗎？」

「瞎搞？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奉陪。從某個向度來說，也像扮家家酒吧？」

「呵呵！」承光乾脆的笑起來：「不否認。如果人生在世過家家，那這也只不過是一杯小的家家酒。但創意發想與內容生成並不限制做法，也許有人靠喝酒、靠繆思女神、靠親身經歷衝撞來得到靈感與發展作品，而我這次，靠排列，跟一些有的沒的。只要當真了就很真實，有具體的影響力。」

「每個人的玩具或道具不同。」

「是吧！」

「你講瞎搞，不怕得罪排列界職人嗎？」

「就是因為我太不專業了，才要自我解嘲，表明真正的排列也是認真就真實。」承光後仰貼靠椅背，翹起二郎腿，雙臂展開、十指交錯的撐在腦後，隨著這串動作，青靈才仔細凝望別在他胸前的胸針，跟著因折射角度的改變而閃耀連續光芒，瞬間小事的剎那捕捉，卻震動了她：「好漂亮的胸針，一定很貴吧！」

「對我來說是天價，實際上也過於名貴，以致於別在我身上、在這種普通的衣服上，看起來特別奇怪吧？」

「但看的出來這件衣服是你精心挑選的，其實沒有很違和，加上你的形象是很有品味的，又總是穿得很優雅，自成一格，風味獨具。只是我被那珠寶的精細質感嚇到了！」

「可不是嗎。」承光想了想，「妳想仔細欣賞嗎？」他讀取了青靈的表情，仔細的取下胸針，「請非常愛護它。」

她見他神情肅穆，便知事關重大，小心翼翼接下它。

這是一個意象為花朵的藝術珠寶，細看包含了花瓣、花蕊、花托、葉與枝的精美造型，每個部位都像正和土壤、雨水、微風互動而細緻的彎曲或伸展著，形成各種動感流線，好像可以看到Ｎ連拍的連續動作，每個動作都被瞬間凍結在某個角度裡，而所有這些角度拚湊在一起卻又如此和諧，成為大合唱。

質地極為細緻的原因包含了總用石數量之可觀，細看才會見到那無盡的密密麻麻，像細胞密集的同時，又保有如織品的透氣孔洞。多彩多姿卻不渙散的色彩分佈，讓寶石的榮耀被彰顯。它無疑是個雕塑藝術，三百六十度都有戲，就像瑜伽老師示範體位法時如果拍下Ｘ光片，會看見身體各處牽一髮動全身的連帶關係，一個動作需要運用到的肌骨筋膜軟組織，以及何其多的細胞，血液順著路徑流淌。一朵大自然中的花與世界互動時，所牽動到的也可以有那麼多。一花一世界。

正因為它是那麼的立體、層次多元豐富，令青靈認為，一花也是一建築。每當她的手、眼調整到不同角度，就好像從書房來到臥房，又來到衣帽間、浴室、廚房……。空間之間的或隔或連、或明或暗，動線流暢、光彩互相對話。當光線透過天井灑落，珠寶上精細安排的毛細孔們默默將光線引流至不同區位，移動珠寶就像移動建築的座向方位。

青靈就這樣觀賞了好久。

「怎麼樣？不可思議的精美吧？」承光一臉光榮。

「令人讚嘆的設計與工藝！」她像是終於想起什麼：「你就這樣戴著這種昂貴的奢侈品，在來客面前到處走動？」

承光看著她微笑：「我的好夥伴會保護好它自己。＂陣量不夠＂的人根本也拿不走它。」然後拿出手機，尋找那支即將代為講解以便向她解惑的小短片。「這是大約半年前側錄的，記錄我媽把這只胸針傳承給我的話語。」

片中，那位女士，承光的媽媽，把胸針放到桌子上，開始對承光說話。

你外祖母其實是在做房地產生意之名，還順便行了空間風水之實，只是她自己對那些事從不以為意，不去定義它也不以為奇，好像這跟她織件毛衣並無不同一樣。這個胸針是她年屆退休之齡，也賺到最後一桶金時，連同以前賺的錢，從工作認識的貴婦那裡取得管道，為自己的一生買下來的藝術珠寶，僅管她從未研究藝術，但也深受吸引。這是她剛把它傳承給我的時候，我拍下的特寫影片。你看，它充滿著時尚而閃亮的奪目之美，看起來那麼年輕有活力。

看著紀錄影片，承光明顯的面露驚訝。

你知道我是個在都市中，替人們與天地溝通有無的人，沒有能力像你外祖母那麼會賺錢，但因為我也教授時間管理課程，像把幫別人省下的時間都積攢在自己的額度上了，總會有餘裕之時。我知道時間沒有夠不夠用的問題，因為沒邊沒際、沒頭沒尾、沒有固定的形狀。

我已經把這個傳家胸針跟我的礦石伙伴們相濡以沫，就像是我的私人＂法器＂，無任何＂功效＂，但對我自有法證可尋。此時這個傳家寶已與我媽買到的時候不一樣了，它有了全新的生命。

確實很不一樣，方才的紀錄影像還在承光腦海中，那也是他之所以驚訝的原因。

你也傳承到我們的＂家族遺傳＂了，小光。外祖母的管道是透過空間來做，體現在空間裡，那為她賺了很多錢，但她認為是機會、命運與努力替她贏得了一切，就像她從未真正理解我在做什麼。我特別愛用的媒介是礦物與時間的秘密，而你的主要形式是化為對動物的領悟，牠們是你的得力助手。此外，她突然停頓了一下，看看桌上的珠寶，繼續說，此外，你也懂得轉移的秘密，就像我懂得時間的秘密。

承光不解。她只說，我無法解釋與保證什麼，只能等你未來自己去驗証了。

外祖母很實際而入世，我那麼＂野＂，而你像爸爸，廝文的白面書生。只是你爸真的是個書生，你則是個藝術家。但思及你的力量動物，你在求偶時恐怕就很難說會是什麼場面了。

母子兩人互相投以讚嘆的神情。

你知道嗎，礦石們長久的經歷了與山川、日月、星辰、宇宙間的相互交流洗禮，一個寶石在A國挖掘出來，被送到B國去切割與拋光，它會在C國銷售，然後在D國鑲嵌，最後才在E國被收藏。它們是旅人，時空中的旅人。真正的旅行是不受任何形式、管道限制的。

在把這個傳家寶交給你之前，我已經完成了淨化儀式。到你手上時，再晒晒日光、吸收月光吧。

她站起來，拿起珠寶做了些動作，交給承光。

我已跟我的礦石們告知了，歡送與慶典已完畢。從此以後換你與它建立關係，它會召喚同盟之力與你協作。

影片到這裡結束。

青靈與承光沉默了一下，消化與沉澱。她先開口：「我很驚訝的是，原本那麼貴氣的東西，到你媽手上直到傳承給你之時，看起來卻像個古董一樣，有古拙、作舊感。不是真的看起來很舊或年久染塵，而是它看起來變得很內斂，內收且有生機！」

「我媽很擅長這個。東西到了她手上就會慢慢變成礦植系之美，她自己也是長成那樣，我已經習以為常了。」

「但是現在看看這個珠寶，到你手上半年，已經不像是你說的礦物系什麼植物美了，它看起來，怎麼說呢……」

「像隻動物一樣蠢蠢欲動。」

「沒錯！對啦！還真的有這種感覺，簡直神形容！」

「這是我媽的形容。畢竟她的味道好像漸漸從珠寶上消失了，所以她很有感覺。」

「那你也很厲害，就這樣變成你的風格。」

承光拿起被放在桌上的珠寶，「我外婆當年是在這個品牌還沒那麼紅時買的，現在去拍賣的話就更貴了。我之前自己要拍的電影我媽是盡量協助，這次的小短片她沒有動作，但是把胸針傳承給我，她說，看著它，想想外婆為夢想努力的毅力。我們都知道我不會輕易把它拿去變現，所以她願意現在就交給我。我知道她有意訓練我掌管傳家寶，讓我學習如何用心又安心的隨身攜帶價值連城之物。」

青靈既驚奇又讚嘆。

「我媽總是用很奇特的方式訓練我，從小到大。」

「我想到她說自己很野。不過確實，讓你有那些能力，比直接給你錢去拍片，更野。」

承光開始把胸針再別到身上，「我把它別在心臟前面，覺知的走路，感覺到它的晃動與我的心跳、人們看它的眼神。」

「難怪你走路有風、自信但不招搖，屏氣凝神。被你凝視時好像被獵人還是獵食動物注視一樣。」

承光站起來開始活動：「最重要的道具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也是電影夢這個人生大片中，最重要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