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人想回家：讀《馬斯克傳》

上個月讀完Elon Musk by Walter Isaacson. 許多人是衝著主角而讀，但我其實是作者的粉絲。馬斯克風靡全球，但我在閱讀前只知道他創辦Tesla和SpaceX；如果想跟大家一起了解這個話題人物，大概只有閱讀Isaacson作品一途了。

Isaacson從不讓人失望，長達95章的內容幾無冷場，讓人一頁接一頁，不可自拔。如要說缺點，可能是相比之前的《達文西傳》、《愛因斯坦：他的人生和他的宇宙》等描寫逝者的傳記，《馬斯克傳》仍是進行式、每章節的跨度偏短——第81章“Let that sink in” / Twitter, October 26–27, 2022（中譯：就像牛仔走進星巴克）、第82章The Takeover / Twitter, Thursday, October 27, 2022（中譯：收購奇襲）甚至集中寫1、2天發生的事情，稍嫌瑣碎。

「讓用戶以最少按鍵次數開戶」

《馬斯克傳》最受人矚目的，大概是他「無法和科技進步貢獻相抵消」的惡行惡狀，但個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馬斯克將所有努力集中在1個目標數字的能力。他不斷強調「簡化」和「簡潔」的重要性，也認為「精確的目標設定能推動創新」。

在創辦Tesla和SpaceX之前，馬斯克已有Zip2（可在地圖上直接搜尋商家的網站）和X.com（算是PayPal前身）這2次創業的經驗——2次都以拿著數百萬美元被趕出公司作收。

在搭建X.com的線上金融系統時，馬斯克專注於「讓用戶以最少按鍵次數完成開戶」。X.com刪去一般系統要求（而他認為無用）的社會安全號碼和住址等資訊，X.com的使用者在註冊時亦不須填寫帳號——她們直接以電郵地址作為帳號，而這項功能後來也讓eBay的買賣雙方可直接透過email轉帳，因而大受歡迎。

馬斯克演算法

「質疑每個規定和要求」就是熱門的「馬斯克演算法」（The algorithm）首要規則。馬斯克常說，「法規是參考用的」；即使是他本人的要求，也應該被質疑。「聰明人設下的規定是最危險的，因為大家不太可能質疑她們。」

馬斯克曾質疑為何Falcon 9火箭的起重器得耗費$2百萬，結果得到一連串空軍的安全規範，但這些規定其實很大一部分都過時了，最後SpaceX的工程師Brian Mosdell想辦法說服軍方修改規定，而起重器的成本也降至$30萬。

第二，「盡可能刪去各種步驟或零件」。第三，「簡化和最佳化」。這個順序是有意義的，因為能被刪去的部分應先直接刪去，而不必花時間簡化它們。第四，「讓每個流程加速」，當然，能被刪去的部分應先直接刪去，不必想辦法加速它們。

第五，「機械化／自動化」，這是最後一項規則，因為馬斯克曾在簡化並加速Tesla生產的過程中發現，有些步驟其實由人工進行比較快，不必執著於機械化，因此立刻將機具斷捨離、簡化、並招募工人取而代之。

更輕快、更便宜的火箭

創辦SpaceX時，馬斯克只關注1個數字：「每磅有效負載進入地球軌道的成本」，整個團隊的目標直截了當，就是降低這個成本數字。據此，SpaceX研發出超強驅動力的引擎、盡可能減輕火箭的重量、並讓火箭能重複使用。

傳統的火箭和汽車產業一樣，非常仰賴下游零組件廠商。但馬斯克並不這麼想；他對所有成本都斤斤計較，習慣計算原料成本和最後報價的比率（稱為The Idiot Index），他發現航太零組件的製造成本僅占百分之10。於是展開令人既佩服又捧腹的“cost down”旅程。

火箭需要閥門，供應商報價$25萬，馬斯克覺得太貴了並決定自己來，結果在幾個月內就完成了，而且只花了一點點錢。另一家廠商對「讓火箭引擎噴頭旋轉」的促動器（actuator）的報價是$12萬，但馬斯克認為那就跟「讓車庫開門」的裝置一樣簡單，並叫工程師用$5千做出來。

能在SpaceX工作的工程師也不簡單，例如Jeremy Hollman就成功改造洗車系統的閥門，讓它用於混合火箭燃料。另一位工程師想辦法調整浴室用的門閂，讓它適用於太空站的鎖定系統，成功以$30的小道具替換NASA時期$1,500的專門零件。

2010年Falcon 9火箭首次試射前，火箭的天線被暴風雨淋濕，無法正常接收太空遙測訊號。於是大家先將它從發射台卸下；這可是個70公尺高、直徑近4公尺的龐然大物。

Isaacson沒有說明常規處理方式為何，但總之，SpaceX的做法就是臨場發揮：「大家找來一把吹風機，派個工程師爬上梯子把天線吹乾」。最後火箭成功發射並進入太空軌道，SpaceX在開張8年內，就成為最成功的私人火箭公司。

能省則省

在這樣「一言不合就自己來」的情況下，SpaceX有百分之70以上的零件都是自家生產的。這裡省百分之90、那裡省百分之90，「最後它們不但讓私人公司進入太空，還顛覆了太空產業的成本結構」。

過去Lockheed（後為洛克希德馬丁公司）、Boeing（波音）等公司是美國國防部和NASA太空任務的承包商，採成本加成（cost-plus）合約，也就是承包商必須遵循合約中的每個步驟指示來製造火箭、衛星、引擎等，而委託方則在製造方的成本報價之外再加上一定比率的利潤，作為最終報酬。

成本加成合約的缺點顯而易見，用馬斯克的話來說，「這是獎勵浪費，而非獎勵生產成果」，「這樣的誘因讓公司永遠不想完成任務」。於是他要求採用另一種合約：美國政府不再要求製造細節，而只在關鍵目標（例如發射衛星進入太空軌道、完成太空站補給等）完成之後，付給SpaceX固定費用。

結果，Falcon 1成為人類史上首次由私人公司（而非國家力量）製造並發射進入軌道的火箭；值得一提的是，SpaceX所投入的資源相對——甚至是絕對——節約、有效率。就人數而言，SpaceX只有5百位員工，Boeing的航太部門則有5萬人；就經費而言，SpaceX的發射台，費用不及Lockheed和Boeing這2家公司的10分之一。

事實上，在2014年NASA和SpaceX簽下「將太空人送至太空站」合約的同一天，Boeing也得到合約，以及多出40%的經費。而在2020年SpaceX達成任務時，Boeing甚至還無法讓沒有載人的火箭與太空站對接。

「駕駛人完全放手的自動駕駛平均里程數」

目前Tesla正在研發自動駕駛，馬斯克給團隊的魔術數字是：「駕駛人奪回方向盤前的自動駕駛平均里程數」，愈長愈好；在《馬斯克傳》出版的2023年，馬斯克已可在Palo Alto「放手」25分鐘。如果自動駕駛讓人類完全放心，毋須急踩煞車也不用搶著轉彎避開障礙物，那麼馬斯克夢寐以求——沒有方向盤、油門和煞車——的Robotaxi，就能普遍運用在日常生活的大街小巷。

Tesla總部有台大螢幕，隨時呈現最新里程數，旁邊還有1面鑼，讓工程師在解決1個「導致駕駛人奪回方向盤」的程式問題時敲鑼昭告公司，在如此刻意模仿電動遊戲的激勵方式下，馬斯克的夢想或許很快就能實現。

追記：馬斯克的瘋狂事蹟還有很多，例如幫小孩取名。他一直想去火星——有些人開玩笑說馬斯克只是想回家——所以一度打算把女兒取名“Sailor Mars”（是的，他知道這就是《美少女戰士》中的「水手火星」），再思考一番，他決定讓她叫作“Y”，畢竟女兒的哥哥已經叫作“X”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