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18|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樹琳。

    忘了我們在南美館的老榕下聊到什麼,你突然問起我,魯迅的本名,而我明明記得有一樹字,可那刻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直到你以不確定的語氣問我,是不是周作人?我才笑著大聲叫了出來,啊!是周樹人!周作人是弟弟。

    初始,我其實沒讀過周作人的書,對他的認識極少,只曾經在一些作家的文章裡淺淺的讀過他的名字和被引用的字句。聽說周作人喜歡楊樹,在自家院子裡種了一棵,可楊樹葉大承風,風一吹來的時候,枝葉便淅瀝作響,有道是「白楊多悲聲,蕭蕭愁煞人」,因此很多人都不喜歡,可周作人偏偏就喜歡這聲音。 

    昔時勤讀,我後來還真的去找出周作人的《知堂文集》,在〈兩株樹〉一篇中,清楚明白的讀見「樹木裡邊我所喜歡的第一種是白楊。」「我在前面的院子裡,種了一棵楊樹,每逢夏秋有客來齋夜話的時候,忽聞淅瀝聲,多疑是雨下,推戶出室,這是別種樹所沒有的佳處。」

    我沒看過白楊樹,倒是見過葉形和它有幾分相似的菩提,我每日搭車轉乘的捷運高架兩旁,就有一長排,基金會教室周圍也種著幾處,菩提和楊樹一般,皆樹高葉大,葉厚質硬呈心型,每回風一吹來,窗邊就響著淅淅沙沙的聲響,我曾憑窗聽音憶及從前所讀,心想不知周作人先生所說的那楊樹淅瀝,是不是就像這風吹菩提的一陣如雨嘩啦。 


    那一排綠綠的就是菩提,好像看不太出來:D


    不過,我在東京國立西洋美術館,還真的看過莫內畫的《陽光下的白楊》,據說那畫裡的是夏季的白楊。我記得畫作中三棵又細又高的白楊佔去了大半畫面,和水面倒影連成一線,給人一種高聳入雲的感覺。藍天,白雲,綠葉上帶黃的陽光和玫瑰色的河岸花草,那畫明明是沉靜的瞬間,卻又恍如一搖曳而流動的時空,不在一切之內,也不在一切之外。不知你是否能想像我所說一二,我不那麼懂畫,就是說個感受而已。


    〈陽光下的白楊〉(Poplars in the Sun)/ 掃描自《從0開始圖解莫內》一書,晨星出版。


    你靜聽不語,只微微笑了起來,我問你笑什麼,你說,喜歡聽我說書給你聽,好似訴說就是我的天命,你想一輩子的聽,也會一輩子的聽,長此以往,像我每年故事教室裡的那些孩子們一樣。那刻,在你眼睛的小宇宙,幽邃的靜黑裡,我看見自己在發光,像一顆星星。

    就你不嫌我了,想起來,我說的許多都是從往昔無憂的青春裡一本一本的讀來,那時年少,不用操持生活與工作,記性又奇好,讀過的好多到現時都還歷歷在目。不像現在,書讀的少,記得不多,忘的卻多,字也寫得稀稀落落,只你和雨兒,還跟媽媽一樣,總是看我最好。

    說到雨兒,那才真是鬼靈精!前幾日陪她寫國語習作,裡頭有一大題,要圈出藏著木的字,題目下一個有著放大鏡的小圖框註解著,有木的字,大多和植物有關。雨兒很快的完成此題,圈出所有有木的字,森林樹木桌朵桃李,還一一解釋給我聽,我稱讚她真聰明。


    雨兒寫的樹琳造詞,我把它掛在聖誕樹上。(以小一來說,她的字是不是很漂亮)


    後來,我們比賽在圈出的字下造詞,我寫桌椅雲朵桃花和李樹,她寫了森林木頭與樹琳,我糾正她,樹林的林跟森林的林一樣,不是姨姨的琳。雨兒聽了卻說,可是有木的字不都和植物有關,姨姨的琳還有兩個木呢,所以姨姨才會一直都喜歡樹,姨姨的琳就是樹林的林。

    我絮絮的跟你說著,滿心滿臉的笑,啊,原來是這樣的呀。我曾形容你是樹,沒想我竟也是,站在老榕前的你,聽著聽著,笑得比方才開懷,旋即你拿起手機拍下那棵百年的榕,你將它定格成一張照片,而我將它速寫成一張畫。

    多希望像雨兒說的,琳,樹琳。但願我們都能活得像樹,守靜向光,每日默默成長,一生安然。

    二〇二三.一二一二。


    臺南市立美術館,榕樹中庭。/ 攝影,Nat。


    用大狼毫畫的榕,無師自通不倫不類的皴擦法:D


    這麼貼心的孩子,誰能不疼呢。


    這張菩提就比較看得到葉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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