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客家鹹湯圓，一曲英雄3完成的料理

在睡夢中感到有人推了我。

睜開眼看到他，笑著看我。

「怎麼？」我問。躺在電動沙發全躺模式中的我是下班後小憩的日常。

「今天冬至呢。」他說。

「所以？」我其實很累，奮戰了一天又沒有午睡，下班後的小憩真算我的小確幸。

「你一定有煮湯圓給你的學生吃吧，那......」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呢？我有湯圓吃嗎？」

啊！對吼，的確如他所言，今天我在班上有煮湯圓給小娃們吃。這是當導師這麼多年來，每年必要的儀式，祝福我的小娃們健康、快樂，不多，就每人兩顆。

我也想到我有順便買小湯圓：「冰箱有小湯圓，你自己去煮吧，手藝你全都會了......」我說。

我的意思是：該輪你來煮給我吃了不是，況且我還想睡一會兒。

他突然蹲下，嘟著嘴說：「嗯，不行！寶寶不會煮，寶寶肚子餓餓......你煮、你煮......」

我知道他又學小娃子時候的模樣，我依稀記著他那年紀、那身高、那聲調......一晃之間，這娃已然是比我還高的男孩，可是此刻時間又瞬間回到那十多年前的冬至，而且還是持續很多年的片段，一年過去一年，一幀幀照片見他瞬間長大。

..

起身去冰箱挖食材，除了今天剛買的小湯圓外，很幸運的該要的食材都有了，豬五花、豆干、香菇、蔥、洋蔥還有兩把茼蒿（一把山茼蒿、一把福山茼蒿）。

穿上圍裙，開始來料理。

準備兩個鍋子，一鍋煮水，一鍋備用。突然想到這樣煮菜很沒情調，我需要背景音樂，於是開了手機連接藍芽音箱，一滑竟然就找到柏林愛樂和卡拉揚的版本，全長53分38秒，這是我年輕時候貝多芬的初次見面，看時間也夠，等等還要去運動，所以決定就是它了。

我必須在樂曲演奏完畢前料理好這道客家鹹湯圓。

開火煮水，另個爐口開火熱炒鍋，三層肉切薄片，切好入鍋中火稍翻炒悶出油脂；開水龍頭洗那兩把茼蒿，洗一次又去翻一次肉片，這樣三洗三炒起鍋，菜在篩籃瀝乾。這時是有精神的快板的第一樂章，樂壇和卡佬相當的有精神，這讓我手上的動作也俐落起來，瞬間切肉、洗菜，一切都是那麼流暢，卡拉揚作古多年可是精神透過音箱還是那樣的脈脈有力。

他來旁邊問要不要幫忙？

我說不要，我要跟卡拉揚比賽。

接著把洋蔥、香菇、蔥、豆干依序切片。此時水滾開，開蓋倒入小湯圓，木匙翻兩下，蓋鍋，繼續切食材。

重新開炒鍋火，利用剛剛五花肉的油，大火炒洋蔥、香菇。樂章已經在第一樂章尾部大合奏、銅管穿透音箱繞在爐子四周，一步接著一步，樂章終結，進入慢板樂章。這音樂會錄音，樂章間還有小段休息和調音，不過這沒能讓我喘氣，手上的動作仍然沒有稍停。

洋蔥、香菇起鍋後盛盤，續放橄欖油熱鍋乾煎豆干，此時旁邊水鍋的小湯圓紛紛浮起，一顆接著一顆甚是有趣，加入一碗冷水，掀鍋蓋轉稍小的火續煮。樂曲的慢板進行曲透著詭譎的氣氛，似哀又像沈靜，我把豆干翻面，朝天面微微金黃透香，甚美。這乾煎豆干不能急，只能文火慢來，而且豆干片小，需要用肉片夾一片片的翻，慢板樂章一下忽急又緩緩加溫，好像這煎豆干一般，慢慢地進行。

在定音鼓敲響的當下，樂曲逐漸沈寂，不過水又再度沸騰，紅白湯圓在水鍋中跳躍，第三樂章瞬間出現活潑的音調，關小火保溫，也把豆干一一取出，炒鍋離火，取出另個備用大鍋，加入早已準備好的保溫壺熱水，把剛剛炒好的肉片、洋蔥、香菇、豆干等食材通通一股腦丟入，開大火。

樂曲進入終樂章，我還在七手八腳處理最後手續時，傳奇的「普羅米修斯的造物」主題已經出現，我想要趕在變奏出現前趕快撈出紅白湯圓，拿了大湯勺一次又一次的打撈，可是這小湯圓靈活不聽使喚骨溜骨溜，第三變奏的土耳其進行曲已然衝出，我知道距離曲終剩下不到10分鐘了。

看著大鍋，我等水滾，第四變奏的銅管合奏已經奔出，流暢而過動的幾個小節後，空靈的雙簧管、單簧管短暫合奏的樂節已經出現，樂曲很緩慢，卡佬處理得很柔美，可我心非常急呢，火已開最大，可鍋中的那物料卻仍沒開滾啊！

「看來應該是趕不上拍手了！」我心想。

樂章已經進入倒數，號角聲響，樂團合奏音一次強過一次，參與的器樂越來越多，天啊！此時回眸鍋子，發現湯水已經滾開，連忙把福山茼蒿丟入，木匙壓入水中，但樂章已出現漸快的節拍，我知道已經進入最後的兩分鐘。

看著水又開了，最後一把山茼蒿也急忙投入，最急著大合奏樂章出現，定音鼓要命的一直咚咚咚敲著催魂，我手忙腳亂攪動著鍋子裡的料，看著湯水終於滾了起來，音箱也傳來觀眾烈火般的掌聲。

我煞時關火，喘了一大口氣，對著外頭的他喚：

「來吃湯圓吧！」

我舀了一碗，拿了紅酒，準備這年的紅酒佐冬至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