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02|閱讀時間 ‧ 約 26 分鐘

她的冥誕,重拾的記憶

前陣子朋友和我聊天提到:「突然發現怎麼道別跟面對生死是個很值得探討的議題。」

確實很值得探討,畢竟連對我而言是個算能預見,但自己經歷時也不免跌入深淵。


印象中,第一次接觸死亡,是曾祖父。當時年紀還很小,跟在媽媽身邊,和其他親友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沿著坡慢慢走。我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只知道,此起彼落的啜泣聲和嗚咽聲讓我感覺不太好。

「他們為什麼在哭?」我抬頭問媽媽。忘了她當時怎麼回答,大概是讓我先不要問之類的,只記得,儘管不明所以,後來的我在那氛圍中也跟著哭了。

也許是那時埋下的種子,死亡和悲傷、痛苦在我心裡是畫上等號的,一般家裡也很牴觸這類的話題,會覺得這樣的話題不吉利,或因為不知道怎麼解釋。或許避而不談的原因,是因為連他們也不是很了解死亡這件事。總之,後來的我對於面對關於死亡的一切都異常的恐懼且排斥,連查字典,一旦看見厶和ㄕ,就會先拿東西擋住印象中死和屍大概的位置。玩遊戲時的妖魔鬼怪也不在我的承受範圍內,於是小時候和姊姊一起玩單機遊戲《仙劍奇俠傳》和哈利波特pc版,我幾乎都是全程都是陪玩的狀態,再讀取姊姊的紀錄存到我那當成自己的紀錄。我姊問過很多次,為什麼不自己玩,要存她的遊戲紀錄?因為怕。憑著這點趨近於零的膽量,在自己阿嬤告別式前的守夜,當我睡了一覺,半夜起來看見阿嬤的大體不知道為什麼從冰櫃移到外面晾在那時,我嚇崩了,在那僵持了十幾分鐘也沒勇氣從她旁邊過。最後還是從廚房旁的小門出去,親戚們疑惑我是不是睡到起不來,也納悶我怎麼從奇怪的門出去?

在我們那,要跪在大體旁邊,從祂手上拿手尾錢,這儀式也是把我嚇得不輕。我姊知道我怕,在讓家屬一人抓一角布把阿嬤的大體移到棺木裡時,她把我擋在身後,小聲地說:「我來就好。」

後來阿公的告別式,記得剛回到南部老家時,我爸讓我先去看看在冰櫃的阿公,我拒絕了。他說:「不用怕啦!很安詳,妳看弟弟他們都敢看。」

儘管已經是第三次,也沒能克服我的恐懼。曾以為我會這樣沒完沒了的慫下去,直到眼前的那個人,就是一直護著我的人。


我曾記下當時送她最後一程的所見所聞,現在才發現,那時的紀錄,都是一種"旁觀者"的視角。看到《精神病房也會迎來清晨》,有個金句寫道:「『解離』是一種防禦本能,當一個人毫無防備的遭遇了衝擊性事件,心理的抵抗力也會驟然下降,為了保護脆弱的自己,引起痛苦的記憶會自動清除。『時間是良藥』這種情況確實會隨著時間過去,漸漸好轉的。」

喔原來,當下我不是沒什麼情緒,大概率是解離了。當時我只知道自己一直覺得沒有真實感,理智上我知道發生了什麼,實際上我難以接受這現實,也從未在告別式後嘗試去釐清當時的自己發生了什麼,想記下和姊姊的過往,只翻出一片空白的記憶。

時間一晃,我已經記不清這是她離開的第幾年。她的名字被我封印在記憶深處,一直以來我只以姊姊代稱,未曾再提起過她本名。直到去年十月新認識一個人,他身上有我姊的影子,才讓我真正的開始面對這件事。突然之前想不起來的,那些有姊姊的記憶片段,一幕幕浮現了。我們曾預想過成千上萬種有彼此的未來,都未曾想過,這篇章是我們從未想過的那種。

她不太擅長表達,善於隱藏情緒;我喜歡表達,善於發現情緒。有時我都很懷疑,是不是全世界只有我察覺她其實在生氣?姊姊和我有相同的底色,除此之外,大概都互補,她很固定,我很彈性;她冷,我熱;她靜,我動。她時不時地會問我一些問題詢問我的建議,而我的答覆十有八九都會讓她更加疑惑我的腦迴路是怎麼答出這些東西。現在想起來,我好像能理解為什麼她說自己起初很討厭我,問她為什麼她也不知道。應該是因為我老是不按牌理出牌,幾乎所有行動都跟她反著來,如同外星人空降到她身邊的感覺。時間長了她也習慣了,不理解的她多問幾次就好,順便幫我培養專長,幫她突盲點。


縱使看過《追逐繁星的孩子》,知道要找出如同詛咒般的死亡所帶來的禮物,看過《可可夜總會》,知道真正的死亡是世上無人記得他,看過《我的大叔》知道緣分很神奇,好好的活著就是對好緣份最好的報答......所有的心理建設,再多也抵不過點開那永遠不會回覆也不會已讀的聊天室提醒著我,祂化作人間風雨,祂是滿天繁星,我所見即是,滿眼皆能是祂,唯獨無法觸及。

最終釋懷,是憶起自己是她小心守護的妹妹。她見過我所有的狼狽不堪,無論軟弱與膽怯,她知道我真實的樣子,依然會下意識惦記。知道我難過和委屈,會想辦法排除萬難來陪伴。她給予的一切,包含最後的隱瞞,是她帶著愛和成全,愛我的一切,成全我的自由,讓我能肆無忌憚的笑得沒心沒肺。


關於如何道別,沒有標準答案,怎樣都好

只要記得最重要的一直都是"祂很愛你,你也要好好愛自己"。
請帶著回憶和希望,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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