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06|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F.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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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機場的那次,我們的約往往都一波三折。後推個兩小時才見到面,好像很正常。F原本說著早上就要來我工作的地方,幫螞蟻窩取名。「我們可以到時候再感應一下要去哪裡,」F說。最初討論到,北美館五點關門,三點從內湖出發好像有點趕,所以需要想想要去哪,但最後變成我四點到北車等她。

我們在車站各自繞了一圈,最後我看見F,背著黑色登山大包包,穿著黑色無袖連身裙,低著頭滑手機,垂下的瀏海微微地遮住了臉龐。


那天我們在台北遊蕩。

第一間畫廊沒開,天下起細雨,我們搭著公車橫過半個台北,去趕一間間即將打烊的畫廊。走在東區的巷弄中迷路,F實在不太會看路,而我手機流量已經用完,但我們好像也都不太在意,就是聊著,天南地北地聊。

東區的公寓都有退縮的小花園,花園都用捲捲的黑色鐵欄杆圍起來。陽台都是突出的半圓弧,路燈黃光下映出深淺錯落的陰影,也把我和F的影子長長的拉在街上。


在一間畫廊裡,F提議,來選一幅最想掛在臥室的畫。她挑了一幅水彩和拼貼的畫,乾淨、溫和,叫「蜜月旅行」。我選了一幅有線條組成的城市立面,上頭抹了一些模糊的痕跡,很像坐公車時看見的台北街景。


很久沒有這麼愜意了,甚至可以用漫無目的的走晃來形容。

前陣子看有人在寫關於楊德昌電影中的婚姻,當兩人步入婚姻,不再有搭著長長的車,從道路兩端看著彼此慢慢接近的過程;不再有時間的開始與結束,與期待和不捨,關係便會慢慢改變。


從前我和Y能夠在河濱走上大半夜,現在從捷運站一起走回家卻覺得累。


F提議說,每到一個路口,就猜拳決定方向,第一家遇到的餐廳就作為今天的晚餐。東區的店家有些出乎意料,我們只好作弊了幾次,最後選了一家咖啡廳。點完餐後,她帶著歉意地說得緊急處理一些工作,我幫她挪出了筆電的位置。F打了幾下鍵盤,想了下,側過身體,把筆電螢幕斜過來,邊工作邊和我分享。是一個在離島的策展工作。

以前在戰爭時期的時候,郵件的往來十分困難,尤其在氣候不穩的海島上,飛機時不時就停飛。在第一線的軍人,時常同時收到不同時間點寄出的信件,有家書也有情書,內容有喜也有悲。她們訪談、搜集這些信件,還原當時的時空背景,帶出大時代下的小故事,帶著觀展人跨越時空走一趟旅程。

我和服務生說要一份炸魚薯條套餐時,F露出想笑的表情,說她也要一份。


最後我和F回到她住的商旅,坐在小小的吧檯前,她低頭工作,我們交換著啤酒喝。聽著F敲鍵盤,時不時抓頭苦惱的聲音,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隨著夜深,電梯送來了一房房的住客,有一家大小拖著行李、濃妝豔抹情侶檔,還有一位香港大嬸,纏著櫃檯詢問颱風天該怎麼辦。

吧檯上放著放著英文和日文的旅遊手冊,F邊講電話邊撥瀏海。她的身體微微向前傾,細圓框眼鏡後的眼睛專注著盯著螢幕,旅館的光線偏藍,F是雙眼皮、淡眉毛。

F注意到我的視線,沒抬起頭,說:「你知道18世紀的英國,情侶間會請畫師畫下自己的眼睛,放進吊飾送給彼此,一種凝視。」

「那妳抬起頭來看看,讓我想像一下是什麼感覺。」

F猛然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我,幾根髮絲散落在她眼前。

沒幾秒,我忍不住笑出來:「我不行了,太強烈了。」

F也笑了:「凝視的力量真的好強。」

「下次讓我拍妳一張。」


分開時,F陪著我走到捷運站入口,我遲疑地駐足在台階上看著她,還沒開口,F先說了:「謝謝你今天的老派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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