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暗的母親節 2019年五月初 台灣

傑森的爸媽還有哥哥姊姊，終於踏上了台灣土地，現在的他們正開著車，從台北前往台灣的南部。今天是提前為奶奶慶祝母親節的日子，已經高齡85歲，也不確定還有多少母親節可以過，因此即便需要飛行，還得回到台灣南部，也無法阻止傑森的家人們回台灣參加這個特別有意義的聚會。奶奶有9個兄弟姐妹，有些早已離世，有些還在，每年的聚餐，都會試圖把所有還在世的兄弟姐妹找到一起。一群老人散居各地，有的是距離遙遠，有的是早已行動不便，但晚輩們總會盡力讓能夠來的都出席。兄弟姐妹年歲已長，但湊在一起時還像小時候一樣打鬧，也有可能是其中的某些已開始面臨失智問題，曾有心理學的研究表明，人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兒時及老年，孩子們的世界很純粹，容易理解，而老人呢，則是往往活得越來越像孩子，就算旁邊經歷著苦難，但伴隨著失智，許多人難以分辨和忘了要傷感，想來真是諷刺，但看著一群像孩子的老人們還是很溫馨的呢。

    聚餐結束後，一家四人開始驅車北上，準備返回台北，車程約需3-4小時，由於巧妙的避開了真正的母親節，車潮不算太瘋狂。

「早上的時候接到了傑森同學的電話，他說傑森狀況不太好，他也說會陪在傑森旁邊，但我還是有點擔心，希望他沒事。」傑森媽媽說道。

「反正你不是訂了大後天的機票要過去看他，到時候就會見到了，不用太擔心啦，我猜他就是對自己要求很高，最近睡眠也不好，需要多多休息。」傑森爸爸說道。

    約莫一小時後，傑森媽媽電話再次響起，這次是傑森打過來的。

「你們在哪裡呀？我一直試著想睡覺，但怎麼樣也睡不著，你可以過來看我嗎？」

「我已經訂好機票了，大後天就飛了。你先試著躺著休息看看，你同學還在旁邊陪你嗎？」

「有呀，他們在旁邊陪我。我覺得我好像有幻聽，也好像有幻覺耶。我一直聽到一些聲音，可是其他人都聽不到。」

「阿姨你好，我是保羅，他現在狀況越來越不穩定，我們在旁邊陪他，一樣隨時保持聯絡，我會試圖讓他休息。」接過電話後的保羅回答道。

「好的，麻煩你了。你可以大概描述一下他的狀況嗎？」

「他就是一下很興奮，一下又很低落，好像是喝酒醉的樣子，原本還可以安靜下來，但現在要安靜下來的難度越來越大。」

「了解了，還是拜託你，多照顧他。」

「沒問題，我和戴維都會陪在他身邊。」

掛了電話後，傑森媽媽語帶哽咽，不斷瘋狂重複：「怎麼辦？怎麼辦？怎麼會這樣？還是我應該提早過去？」

「讓他休息一陣看看，等一下再打給他同學。」正在開車的傑森爸爸說道。

約莫過了十分鐘後，傑森媽媽的電話再次響起。

「老媽，我還是睡不著。不過……哈哈哈哈哈哈！」傑森無法停止大笑。

「阿姨，他狀況好像越來越不對勁耶，應該要帶他去看醫生。」保羅從擴音裡面回話。

「我才不要去看什麼醫生呢，我剛剛聽到，上帝在跟我講話，哈哈哈哈哈！我一點事都沒有，上帝一直在跟我聊天。」傑森又是一陣語無倫次的亂笑。

「傑森，你去看醫生好嗎？我們都很擔心你。」媽媽一邊啜泣一邊說道。

「對呀，我們去看醫生吧。」保羅和戴維也在電話那頭勸道。

「嗚嗚嗚嗚嗚～我覺得活著真痛苦，我太痛苦了，我真的太痛苦了。」原本還在大笑的傑森，突然轉為大哭。

「你就好好去看醫生吧，我們都很擔心你。」傑森的所有家人在車上不斷異口同聲的勸說。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沈默。

「喂！你還在聽嗎？」傑森媽媽說道。

「阿姨，他還在，現在已經沒有再哭了，比較平靜一點。」

「好吧，我去看醫生！」

「那你打開視訊，我們要看到你真的有在準備去看醫生。」傑森姊姊說道。

視訊開啟。

「哈囉！你們看我真的有在換衣服呀，我正準備去看醫生囉。」螢幕那頭的傑森，頭髮超長，甚至可以說是凌亂，且突然變得無比興奮。

「哈囉！哈囉！你們看得到我嗎？」傑森露出燦笑。

「看得到看得到，你快去醫院，我們會很快來美國找你，你放心。保羅和戴維麻煩你們了。」傑森媽媽掛上電話，不斷哭泣

「他看起來就像個流浪漢，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要改成最近的時間飛到美國，你們趕快幫我改機票。」傑森媽媽難掩激動。

傑森的哥哥和姊姊開始到處打電話，幫忙安排航空公司，以及臨時改機票的種種事宜。

「改好了，今天晚上有一班，我們大約再一個小時就到台北，飛機是半夜的，距離現在還有六個小時，回到台北後東西收一收，再到國際機場，雖然車程大約也是一個小時，但時間應該剛剛好。」姊姊說道。

「那你先飛過去吧，到時候再看情況，看我們要不要也飛，如果有必要，公司那邊也要通知他們一聲。或是我想說你把他直接帶回台灣吧，畢竟這邊醫療我們比較熟悉，美國一切太陌生了。」爸爸說道。

飛車般的速度，比原先預期快的到達台北。媽媽馬上衝上樓去整理行李，實在也不知道要帶些什麼樣的衣服，短袖還是長袖，薄的還是厚的，隨意抓了幾件，直接放到行李箱，其他隨身物品也隨便抓了一些。對於美國感到很陌生，這些年除了小孩自己去讀書外，傑森爸媽也只到過美國三次，且都是去觀光旅遊。再加上語言不通，其實傑媽心理還是有著默默的害怕，第一次要自己飛到一個陌生國度，英文也不好。全家人也都一邊幫忙整理行李，或是一邊幫忙聯絡，還好因之前有先辦好到美國免簽的短期簽證，至少少了道手續。

「哈囉，保羅，我是傑森的哥哥，我媽搭今天晚上的飛機，預計明天下午到達，你可以來接他嗎？」

「沒問題，我可以過來。」

「好的，感謝！」

「保羅會到機場接你，我幫你把你電話開啟漫遊，到時候你直接就可以打電話聯絡。」傑森哥哥說道，並開始聯絡電信公司。

「我有點擔心你不會自己過海關，語言又不通，我幫你準備一些資料，大概就是講了你小孩在這邊念書，他身體不適，你過來看看他。還準備了一些財產證明，美國海關一般怕人跳機，有了這些你就說你只是來看看小孩，不是想長待。另外，如果實在不行，到時候你就說你不會說英文，你只說中文。加州華人多，海關如果看你語言不行，應該就會幫你找翻譯。」姊姊說道。

「好啦，知道了。」傑森媽媽帶有些許不安的回答道。

這時距離飛機飛還有三小時，出門時間剛剛好。

「我現在帶媽媽到機場，你們兩個把我們所有人的美國短期簽證都辦了，這樣如果臨時我們也需要飛的話，才不會這麼趕。」傑森爸爸說道。

幾個小時後，傑森媽媽順利上了飛機，傑森爸爸也已回到家，哥哥和姊姊也都把美國短期簽證先辦好了，一切回到暫時的安靜，大家都期望著一切順利。

台灣時間凌晨四點，傑森媽媽還在飛機上，在台灣家中的人們也在熟睡中，電話聲再度響起，是傑森的室友打給哥哥的。

「哈囉！傑森的狀況很嚴重，他被醫院綁起來了，雖然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但完全被限制行動，我想你們應該趕快過來。」保羅說道。

「好，謝謝你告訴我們，也麻煩你記得到機場接我媽媽，另外，想確認一下，有其他人在醫院陪他嗎？」

「有！我們叫了好幾個同學輪流來醫院守著。」

「好，太謝謝了，我們如果改好了行程，會趕快跟你說。」哥哥答道。

掛了電話後的哥哥急忙先去敲了爸爸房門。

「剛剛傑森的同學打來說他被醫院綁起來了！！」

爸爸急忙從床上跳起來，回答道：「趕快訂機票，我們用最快的速度飛過去。」

接著哥哥又去叫醒了姊姊。

「傑森被醫院綁起來了，我們可能得趕快去美國。」

「我和你弟弟先過去吧，你也先待在台灣，因為奶奶身體最近越來越不好，可能也許會有突發狀況，公司那邊也沒什麼緊急的事。」爸爸說道。

「那你們什麼時候走？」

「我現在讓你大弟弟查最近的航班，我們搭最快能飛的航班過去。你媽還不知道這個情況，若他到現場發現了，一定大崩潰。」

「好！」

「另外，你趕快把資料整理整理，幫我和你弟弟辦國際駕照，辦好後寄來給我們，不然我們去那邊都無法開車，還有就是我們分別各需要一張美國當地的電話卡，你等下等公司開始營業後，直接去現場買卡。」

這時傑森哥哥走過來說道：「我買好機票了，今天下午有一班飛機直飛。」

傑森爸爸和哥哥開始整理行囊，太過臨時，有些東西直接到便利商店採購。另外，最麻煩的是傑森爸爸的慢性藥物，臨時跟醫院掛了號，準備到醫院取藥。

傑森姊姊也開始整理要辦國際駕照的資料，以及先上網預購了美國當地電話卡，希望到時候可以取貨。

來到監理所的姊姊，把文件遞交出去後，一切算是順利，當場就拿到國際駕照了，比原先預期的更加便利。接著跳上計程車，來到購買美國電話卡的門店。這年頭大家應該是選擇寄件取貨方式居多，但沒想到現場卻大排長龍，眼看隊伍較前面的人，還竊竊私語說：「都已經排了半小時了」。姊姊心理也慌了，距離飛機起飛剩下3個半小時，取完卡拿回家，最快也要40分鐘，而他們至少要在飛機起飛前3個小時出發，如果再拖會很趕呀。於是顧不得平時該有的禮貌，姊姊馬上脫離隊伍直接走到前面。

姊姊先是向所有排隊的人說道：「真是對不起大家，但我家裡發生緊急狀況需要馬上搭飛機，飛機在三個小時後，求大家多體諒，插了大家的隊，真的很抱歉。」深深一鞠躬後，再轉向櫃檯人員。

「我已經在網上預訂過你們的電話卡，單子都在這邊，可以直接拿給我嗎？不用寄過來，我非常趕，求求你了。」聽到傑森姊姊這樣請求，工作人員馬上起身，從原本即將要郵寄的貨品中，翻箱倒櫃，找到了傑森姊姊預定的商品。

飛奔桿回家，即時把電話卡和國際駕照交出，傑森爸和哥哥也馬上出發前往機場。爭分奪秒的，最終順利登上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