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12|閱讀時間 ‧ 約 43 分鐘

推理小說 姊姊

     1

     母親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愛情是一場外遇,而我就是所謂的非婚生子,從小我便和我那曾經當過偶像劇明星的媽媽兩個人生活在一起,說完全不寂寞是騙人的,但說自己身世悽楚又太過煽情,我們這個迷你家庭有充裕的經濟來源,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而我覺得沒錢做想作的事的人生才是真正孤獨,我那個暱稱叫水水的家庭教師,背負父親二千萬債務,十八歲以後忙著打工,沒時間交男朋友、沒參加過畢業旅行,連Tiffny是一個飾品名牌都不知道的人生才叫孤獨。

     誰怕寂寞?聖誕節、八月八日、農曆年,我都可以和我那前衛的媽媽一起到國外渡假,充實得很,哪個小孩在小學時就有這等美事,我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安亞也不過是因為合唱團比賽去過一次東京,而我啊,早就在小學畢業時連北海道都玩遍,她們聽我講富良野薰衣草的渴望表情才叫孤獨,別把我當作是幼稚小孩,我的人生根本沒有像肥皂劇那團圓夜枯等情郎的灑狗血戲碼。

     我不在意別人看我的眼光,其實根本沒人在看,誰的家庭沒有一叮點傷痕,他們填補自己的破洞都來不及了,那還能管別人,而我和母親對彼此的愛可以填補一切,欠缺的溫情?我們有錢用一切的娛樂來填補。

     但自從大二那年母親因病過世,一切的安全感就消逝了,人是否終究還是得依靠別人嗎?在她隔年的忌日,我回到天母德行東路的家,打開鐵門,看著塞著滿滿廣告紙的信箱,走進安安靜靜的屋子,才知道一切的勉強窘迫早已原形畢露,我是徹底的孤單了,孤單到連電視上在演什麼都不曉得?啊,那不是我最喜歡的男演員嗎?原來他跟那個大胸部傳說有一腿,可惡,咦,爲什麼此刻的我一點都不感到憤怒。

     我將青醬義大利麵口味的洋芋片打開,一邊嚼著,一邊將遙控器轉到新聞台,閒的沒新聞做的人又在談論爸爸的事了,他都過世那麼久?還談他作什麼。咦,好像不是在說爸爸耶,是在說姊姊~我那未曾謀面的姊姊,電視上那笑得燦爛的主播說姊姊從德國回來了,曾聽媽媽說她嫁到德國,在那裡經歷一場不愉快的婚姻,現在她回台灣了,在那用人造花裝飾得很嗆俗的中正機場跟觀眾愉快的招手,原來她長這幅德性,跟老爸好像,彎彎的眼睛看起來蠻友善,大概經歷人情冷暖,也知道對人要和氣一點,她跟那長得像和猴子的記者說這次回台灣,是準備將爸爸未曾公開的遺作整理成冊出版,她說完「請大家拭目以待」這句話,就急急忙忙的從鏡頭中溜走,原來她就是我的姊姊啊,和我差了十歲的姊姊~何平平,這是我第一次唸得出他的全名。

     我的父親是一名作家,他二十八歲得到A報百萬文學獎而闖出名號,上過一次叫嗆辣男女的談話性節目後,一夕之間神奇地大紅大紫,名氣暴漲到連八卦雜誌都追著跑,男人有名有利後就開始玩女人,父親是否也是如此?其實也不盡然,小我一歲的的男友阿德,沒名沒利也照樣玩女人,如果不是他長得像妻夫木聰能帶的出場,我早就把他給fire了。

     言歸正傳,父親有名有利,就有自信,他開始有勇氣正眼欣賞圍繞在他身邊的美女,媽媽因為拍了由他小說改編的戲劇而認識父親。一個原本是媽媽好朋友的影劇記者,義正言辭的說她不能不捍衛讀者知的權利,而將父親母親的婚外戀情揭發,媽媽因為這件事情沒戲拍,不得不退出影劇圈,不過令她懷疑的不是失業,而是人類的友情可以爲虛偽的正義毀於一旦,但也沒多少人記得母親,她只當過小配角拍過一部連續劇就認識父親,也許她在電視露個臉,只是為完成和某個人的邂逅。

     我想著父親母親的事時,家用電話響了,我心想應該是阿德打的,我的朋友只有他會故意不用手機,而為了省錢打家用電話,我一邊咒罵阿德是小氣鬼,一邊憤憤地接聽。

    「請問江翩翩在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很陌生,不像我朋友的女人聲音

    「我就是」大概是詐財電話吧,我心想算妳倒楣,本人現在心情差的很,正想找人吵架,看我這麼羞辱妳這個冒失的騙子。

    「我是..」她有點欲言又止

    「什麼啊」

    「嗯,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我,這樣說有點突然,不過我是你姊姊,你同父異母姊姊,我叫何平平」

    「妳..」當時的我沉默了三十秒,她的對話太像電影,聽來很想詐財人士的口吻,不過我就是知道,她是我姊姊。

     那個自稱是姊姊的人約我吃飯,我毫不猶豫答應,掛了電話卻矛盾起來,姊姊這個名詞太虛幻,接下來發生的事搞不好是一場夢。

      我和她約晚上七點鐘在東區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見面,最後我還是出門了,與其說是親情的招喚,倒不如說我想知道她想搞什麼飛機,下定決心後,我打算早一點出門,打算在咖啡店窗外試探這個素未謀面的人,嗯,不是我心機重,提出邀約的人是她,爲了保護自己,我總得堤防一下。出門前上網查了一下這家咖啡店,聽說耗資二千萬打造,採會員制,光一杯用銀杯裝的咖啡就350元,連咖啡店都搞階級,真不虧是有錢人來的玩意,哼,狗屁。

      我坐淡水捷運,很快就到達目的地。

    姊姊在門口叫住探頭探腦的我,

    「你是翩翩嗎?」

    「嗯」為了表現我的自信,我嚼著口香糖。

    我跟姊姊走進咖啡店,坐在這間虛偽矯情的店裡,我感到非常不自在,姊姊問我的學校、我的媽媽、我的男朋友,東問西問,搞得我煩死了,爲什麼我非得告訴她這些事不可,不知是不是因家庭背景的關係,從小我就不習慣講私人的事,我和朋友總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也許就是因為我對自己的內心世界太過保留的緣故,不過,話說回來,我對對面這個陌生的臉孔也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希望她不要跟我哭訴關於她離婚的事,我害怕自己會流露出冷漠的表情。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姊姊說

    「什麼事?」我想他大概是想談論繼承父親財產的事吧,關於這一點我可不希望透過第二個人來提醒我

    「幫我找一張照片。」

    「什麼照片?」我因為沒有被看輕而鬆了一口氣

    「爸爸女朋友的大頭照」

    「我要怎麼找?」

    「爸有一部分藏書不是分到你家。」

    「好像有吧。」

    「爸有一個習慣,喜歡把東西藏在書裡,像存摺、企劃書、護照等一些需要收藏的東西,我猜她可能把那女人的照片藏在裡頭」

    「為什麼要找爸女朋友的照片」我感到很奇怪

    「因為我懷疑是她害死爸爸」姊姊說得吞吞吐吐

    「什麼?爸不是意外..墜樓的嗎?」要說出父親的死因其實非常痛苦,我可是爲了裝酷,才鼓起勇氣說出來的。

    「爸爸酒量很好,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啊,爸的約會地點都選在工作室,所以我懷疑事情並不單純」

    我憶起父親的死,當時我高三,有一天回家翻報紙,才知道父親在工作室的陽台吹風,因為喝酒過量,頭昏眼花不小心失足墜樓,他走的離奇,一如他情節複雜的小說。

    4 

    我雖然不是由衷相信姊姊,但是還是決定幫她找這張照片。爸爸的書櫃的書實在太多,於是我打電話給我那閒置已久的男朋友阿德。

    「可愛的翩翩啊,你終於肯打電話給我啦」

    「明天有課嗎?」噁心的男人,要不是要他做苦力,我才懶得理他

    「沒啊?」

    「中午來我家,我煮東西給你吃」

    「太棒了,可以省一餐」

    真是可惡至極的男人,連隱藏醜陋個性的功夫都不會。

      我用超市買的青醬罐頭作了義大利麵給阿德吃,他那副狼吞虎嚥的樣子,讓我很不順眼,真想線再就跟他說拜拜,只是在十二月底之前,還有些派對要用到他,先不能跟他分手,等到十二月底的跨年一過,我就要把他給甩掉。

      等阿德吃完飯,我就叫他幫忙找照片。阿德雖然不甘願,但吃了我一堆東西,只好幫忙找。我們從發黃長斑的日本推理協會小說找到武俠小說大全集,爸爸果真藏了不少東西在書裡,有發黃的帳單、現在沒人在用的A磁片和過期的駕照,可是就是找不到姊姊要的照片。找了二個小時,一無所獲,我送走阿德,打電話給姊姊。

    「我是翩翩」我不習慣叫她姊姊,所以電話一撥通,只能報上我的名字

    「翩翩,找到了嗎?」

    「沒有耶,只有帳單樹葉之類的東西,沒看到你說的大頭照」

    「怎麼可能?你都找過了嗎」姊姊很猴急

    「每一本都找了,真的沒有」

    「你有找過《週末的約會》這本書」

    「我不記得書名耶」

    「這是爸爸生前看到一半的書,是日本推理協會出的,搞不好照片夾在裡面,連書套都要找一下喔..」

    「喔」我有一點不高興,就算是父親的事,素未謀面的姊姊也不能命令我

    「不然我到你家找好了」

    「沒關係,我來找」我可不想讓這各陌生人大喇喇地來家裡東翻西找,就敷衍她說我會再找一次。搞不好阿德根本就沒仔細翻,所以我決定自己再找一次。

    隔日,阿德打電話給我,我正翻書翻得滿頭大汗。

    「翩翩,我想到一件事」

    「嗯」千萬別向我借錢

    「你不是說要找大頭照嗎?」阿德興奮的說

    「是啊!」

    「會不會存在磁片裡。」

    「磁片?」我狐疑著

    「你不是找到一張A磁片嗎?拍照都用數位了,底片當然也存在磁片裡。」

      我掛掉阿德的電話,從昨天從書裡翻出的一堆舊物裡,找出幾片A磁片,作家真有不少怪癖,連磁片都要夾在書裡,搞不好只是拿它來當臨時書籤。

      我的電腦是新款的,早就沒有A槽這種過時的東西,所以我只好跑到街上去找網咖。坐在漫畫王的電腦前,我感覺自己的鼻子冒著汗,我顫抖的試驗著一片一片的A磁片,真相總出現在最後一秒,試到最後一張A磁片時,我感覺女人的面貌就要出現了。

      無數個檔案顯現在最後一張綠色的A磁片裡,一羣Word檔中,有個刺眼的jpg檔特別突兀,我用顫抖的手指敲擊滑鼠,將檔案打開,果然慢慢顯現出一張女人的照片,那個女人好面熟,我定睛一看,發現這個人竟然是我的高中家庭教師水水。

        水水是高三下學期時媽媽幫我請的家庭教師,她是國立大學研究所的學生,每週三、五到我家幫我補習數學、英文及地理,印象中的水水是個很內斂的女人,個性一如她不起眼的穿著,沉穩低調,很難想她會跟具有明星般風采的爸爸連在一起,不過一將他們兩個人想在一起,我就回憶起,某一個接近學測的晚上,水水幫明日有小考的我補習到很晚,十點多她要回家時,停在院子裡的代步摩托車拋錨了,引擎怎麼發也發不動,剛好遇上爸爸要回工作室,爸爸就順道載了她,也許她們就是在那一天認識,想不到外表樸素的她,竟然就是姊姊可中所說父親的情人,是和父親之死相關的人。

      不過,我也不是個單純的人,姊姊的目的也令人懷疑,她知道父親有情人,應該也知道爸爸的情人就是我的家教吧,那為何不再出見面時就挑明的說清楚。

      我再度打電話給姊姊,不動聲色的表示我還是找不到水水的照片,想看看她的反應,同時預備以敘舊為由約水水見面。

    「你為什麼知道爸爸生前有一個女朋友?」我問姊姊

    「爸爸曾經用一個奇怪的手機號碼打電話給我,他會二支手機,通常都是因為交了女朋友的緣故,所以我拿了爸爸的身分證,去電信公司查了的電話明細」姊姊說

    「你連爸爸的身分證都有?」我覺得爸爸如果交女友,對電話一定也會特別小心

    「我曾經作過父親的助理哩,幫他去出版社領過支票,我也有他的身分證影本呢」

    「你作過爸爸的助理啊?」

    「我從美國唸書回來後,一邊找工作一邊協助爸爸工作室的庶務,直到他換了我老公作助理,我才沒做。」

    「你老公?已經離婚的那個嗎…喔,對不起」我知道我說錯話了

    「沒錯,沒什麼好隱滿的,就是已經離婚的那個老公」

    「有什麼證據證明父親不是自己喝醉酒掉下去的啊?警察不是也說失足是意外造成的嗎?」我轉移了話題

    「爸爸那天是喝醉酒沒錯,可是我不是說過他的酒量很好,他就算喝完一瓶JONNY WALKERU也不會頭昏眼花,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父親從來不會去陽台乘涼的,一步也不會」

    「為什麼不去陽台啊?」我很疑惑

    「爸爸有懼高症啊,他怎麼可能在二十八樓工作室的陽台上吹風,看來妳一點都不了解他」姊姊以帶著嘲諷口吻的對我說,我想她是因為我懷疑她而生氣,可是她憑什麼生氣?我的確不了解父親,因為我從來沒跟他相處超過一天,太可惡了,她佔盡父親的關心,既然還敢對別人不耐煩。

    「我當然沒有你了解他,我從小沒有兄弟姊妹,是靠自己一個人活過來的」從來沒有人可以在言語上欺負我。

    空氣沉默三十秒,我並不想開口掛斷電話,因為我太熱衷這種言語上的戰爭,跟同學吵架,從來都是我佔上風。

    「不好意思,翩翩,你從今天起有姊姊了,讓我們一起合力找出爸爸的死因吧」姊姊的聲音變得和緩

    「我知道」小學時的我可能會謝天謝地,但現在有沒有姊姊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因為二十年的光陰帶來的不是親情,而是陌生與尷尬,如果真的要送給這個年齡的我「親情」這種過期的東西,倒不如賜給我一個真心真意的男朋友比較令人滿意。

    「找到週末的約會這本書嗎?」

    「還沒看到耶,最近在房間又看到一箱書,我想那本書可能會在箱子裡面吧!」

    「很好,那本書是爸爸在生前最後看的書,照片應該就夾在裡面,如果你覺得很累,換我去找,我也想看看妳住的地方」

    「我來找就好了,等我經屋子整理好,一定請姊姊來玩。」

    「好,那就這樣子了」姊姊似乎想掛電話了

    「等一下,我想請問你為什麼要老公離婚?」

    「個性不合吧」

    「他也是作家嗎?」

    「嗯,應該算吧,不過是默默無名的那一種」

    「有出過書嗎?」我問得很直接

    「沒有,不過他從不曾放棄」

    「現在做什麼?」

    「在美國啊,在舊金山的一本華人雜誌當編輯」

    「別介意,我只是隨便問問」

    「我知道,對不起,只顧爸爸的事,我們應該多談談彼此的事的」

    於是我跟姊姊聊了一小時,談了男朋友、她的家庭等等瑣事,雖然如此,我卻始終心不在焉,因為昨天晚上我才跟水水見過面,她也告訴了我不少關於姊姊的事。

    7  

      昨天我看到水水的照片後,就急著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於是趕緊約了她見面。

      雖然水水不一定是殺人者,但一想到父親死因不明,我就全身冒冷汗,遇到瘋子比遇到壞人還可怕,所以我約在中山北路的一間人潮很多的咖啡館見面,這樣才能預防發生意外。

      當然我不會傻到一開始就問她爸爸的事,我先聊些彼此近況,再切入話題。

    「那老師你現在還當家教嗎?」我對已經變得幹練的水水說

    「找到正職的工作後,就沒什麼時間在教了,況且我的學生都畢業了,也都像你一樣考上大學了啊」水水說

    「老師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啊?幹嘛臉突然變嚴肅啊?跟你那男朋友分手了啊」

    「不是我的男朋友,我要問的,是你男朋友的事」我又忍不住說了自以為簡潔俐落的話,不知會不會惹毛她

    「哈哈哈,我還沒交過男朋友啦」她尷尬的笑了一下,

    「少來,我老爸不就是你男朋友」我故意裝的我早就知道,而且並不在乎的樣子

    她半响不說話,不知道在思考什麼,後來回我一句「說什麼啊」

    「老師,我都知道了,我一點都不在意,我爸本來就是個花花公子,其實,我最近整理家裡時,還發現一張你的照片呢,一張A磁片裡的大頭照」

    「其實…」她有點勉強的說著

    「我跟你爸是朋友沒錯,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在我們要進一步交往時,他就已經走了」

    「那為什麼他會有你的照片?」我心裡想你已為你是明星啊,說什麼「只是好朋友」這種屁話

    「當時你爸去關島出差,說要順便帶我一起玩,為了辦簽證,而拍的照片,可是後來發現關島不用簽證,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將照片留下來的」

    「都說要一起出國了,還說『只是好朋友』」我不得不冷笑一聲

    「並沒有去成..你可以去查」她終於察覺我的目的

    「我不會去查的,不過爸爸要走的那天,你去找過他嗎?」

    水水靜默了幾秒才作出回答

    「我是準備去找他,我那天要去拿向他借的二百萬,不過他說他跟女婿在談事情,於是我想明天再去找他好了,可是他當天已經發生意外,警方還打過電話給我」水水講得感傷,叫別人重提舊事有時是很冷酷的事

    「那天他有跟你說他再談什麼事嗎?」

    「沒有,不過他有提過他的女婿曾幫他處裡工作室的行政工作,我想她們應該在討論工作方面的事吧」

    「姊夫的事這我從沒聽過耶」

    「聽說他一直想當作家,想出本一本好書,所以在你爸爸那邊工作,畢竟你爸爸是大作家,搞不好可以從那兒獲得什麼啟發。」

    「我知道了,謝謝你」我付完咖啡的錢,就先離開咖啡館。

      和水水見完面後,我就匆匆忙忙的去上課,上完課後,又繼續趕回家找爸爸的書。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單純幫姊姊了,而是想自己找出一些蛛絲螞跡,來發現父親去世的真正原因,我生前不夠了解他,也許找出他的死因可以讓我發現他對人生的真正想法與生活上的焦慮。

      聽姊姊說爸爸有懼高症,我開始回想父親還有什麼小怪癖,記得曾聽媽媽說過:『爸爸不愛吃飯,所以三餐皆吃西式料理;寫作喜歡獨處,所以另闢工作室寫書;曾經因為電腦當機,三萬字的文稿付諸一炬,所以一定要將打好的稿子存在網路信箱上;喜歡將東西藏在書裡,可是每本書都保存的完好如初沒有摺痕…這些到底跟父親之死有何關係啊..』我一邊亂塗鴉著,一邊覺得自己好無聊。

      『父親將稿子存在網路信箱…』是不是意謂著我只有打開父親的信箱,就能看到他生前的文字。我半信半疑的上了網,打上父親信箱的帳號,想進入他的電腦一探究竟,他的密碼是什麼?我打了他的生日、他的手機末四碼、他的身分證字號,都還是進不去..我不了解父親的習慣,就永遠打不開他的心房,也打不開他的信箱。

      我在MSN上跟同學安雅聊天,問她會用什麼東西當密碼?

    〝車碼號碼〞

    〝還有呢,有沒什麼比較新鮮的?〞我試了父親的車牌號碼,密碼依然錯誤

    〝護照號碼〞

    〝你怎麼一點創意也沒有?〞

    〝你別想偷我的金融卡密碼〞

    〝你存款那幾毛錢,我才不希罕〞

      於是我打電話給阿德

    「翩翩,我用你的生日作密碼,你隨時可以用密碼來檢驗我對你的心」

    「少噁了」

    掛斷他的電話後,我在電腦鍵上媽媽的生日,密碼錯誤,鍵上水水的生日..『660710』,密碼依舊錯誤,來試試排列組合吧,『010766』、『7010』、『1007』、『0710』,試到天空灰暗時,老天終於聽見我的祈禱,一個網頁跑出來了,爸爸果然喜歡她。

      我看著父親排山倒海的未讀信件,突然感到一陣悲傷,他的人早就不在人世,可是電腦的免費MAIL並不知道,依舊每天寄來一堆信,直到信箱塞爆。

      〝未讀郵件〞幾乎都是兩年前的廣告信件,我將滑鼠點到寄件備分,看到一整排父親自己寄給自己的文稿,都是爸爸未曾發表過的文章,我一封一封打開來讀,凌晨三點,我讀到第十篇,已經發現父親真正的死因。我無暇管現在是幾點鐘,穿上牛仔褲,馬上打電話給姊姊跟水水見面,約她們在爸爸的工作室見面。

    9

     父親的工作室並沒有什麼改變,幾乎跟他生前的擺飾一模一樣,只不過因久無人煙,所以電腦和家俱表面都蒙上一層薄薄的灰塵,清冷的小房間在清晨的曙光照耀下,顯得稠悵冷清,我跟已經抵達的水水說請她等一下,等姊姊來我才能把我的發現全盤托出。

    「殺死父親的是你的老公吧!」我一股腦兒的對才踏進屋裡的姊姊說了這句話,如果不這樣,先虛假假意的聊東聊西的話,我怕自己會失去勇氣

    「你在說什麼啊?」姊姊的眼中露出驚恐

    「我在爸爸的網路信箱中發現了你老公井英和的文稿」

    「那又怎麼樣?」姊姊不以為然

    「你老公一直想當一個像父親一樣的大作家,所以就一邊待在爸爸的身邊當助理,一邊從事文藝創作,而你就是因為這樣才認識姊夫吧」

    「是這樣沒錯,不過為什麼是他害死父親」

    「爸爸未成名前創作力十分豐沛,寫了二十本餘本的小說,其中一部小說還得到文學獎而一舉成名,可是成名後雜務繁多,創作力減退,他再也想不出任何靈感了,這時你老公出現了,他看見父親的焦慮,便告訴父親只要他的小說可以問世,就算不是用他的名字也可以,所以爸爸也沒多想便將你老公的作品..當成自己的作品上市,爸爸出版的新作品大受好評,你老公卻愈來愈不是滋味,他開始覺得自己委屈,便勒索父親,爸爸去世的那天,就是他們談判那天,爸爸跟你老公一邊喝醉酒,一邊談事情,你老公挾著滿腹怨氣,便將爸爸推下去」

    「你在胡說什麼?你有什麼證據這麼說?」

    「爸爸習慣將寫好的文章丟到網路信箱儲存,所以他的信箱中可以看見歷年來儲存的文章,我說的都是爸爸寫在網路信箱行事曆的日記啊。」

    「爸爸有懼高症,不可能乖乖站在陽台,讓英和推下去的啊」

    「因為有幫兇啊」我望著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水水

    「你說的那本《週末的約會》其實不是爸爸的書,而是姊夫的書吧,因為爸爸在網路信箱上的備忘錄,寫著『正在看向英和拿的《週末的約會》』,於是我重新檢視了這本書,書上有井英和的簽名,還有一堆雜亂的紅筆標示與摺痕,父親對書一向愛惜,雖然他喜歡在書本裡夾東西,可是不會在書上留下筆跡及摺痕,可惜那本書說出了秘密。

    「幫兇是怎麼回事啊?」姊姊有點歇斯底里了

    「而書裡果然藏著水水的照片,不,正確的說,應該是一張A磁片,我想水水不是從沒交過男朋友的女人,而是個劈腿大王,因為妳跟姊夫應該是也一對戀人吧」我望著水水繼續說

    「水水你說爸爸去世那天,爸爸正好再跟姊夫談事情,所以你沒有出門,其實你已經出門了吧,而且你還在樓下跟父親招手,你跟爸爸說叫他到陽台來看你,熱戀中父親,興奮地到陽台看你,早就忘了什麼是懼高症,這時姊夫一時氣憤就推了爸一把,爸爸就失足掉下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其實我真的愛妳爸爸,我是真的想跟他打招呼,讓他知道我來看他的,我怎麼知道他會從陽台上掉下來,我不是幫兇,我和井英和並不認識,我不認識他」水水突然哭了起來

    「翩翩你只猜對了一半,你姊夫並不認識她,他不可能愛上別的女孩子,而且我跟你姊夫雖然離婚,並沒有分手,我們是故意散播假離婚的消息,因為我得回台灣,消滅父親死亡真正原因的證據」要不是我胡亂推理,姊姊也不可能說出真相,每個女人都會捍衛自己的愛情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我滿臉不屑

    「我是為了保護父親的名譽以及維持一段愛情,而想出來的兩全其美的方法。」姊姊嚥了一下口水繼續說「爸爸其實沒有拿英和的作品出版,是英和一再逼爸爸要幫他出版小說,爸爸想再多考驗英和,所以才讓英和在一怒之下做出傻事..我以為爸爸是將英和的作品存在磁片裡,想不到他是放在網路上啊」 

      屋外開始喧嘩起來,汽車機車隆隆作響,開關大門的聲音駱譯不絕,應該是到了上班上學、一天又要開始的清晨了。

     

    10

     一個禮拜後,我送要回美國跟姊夫相聚的姊姊到機場。我承諾姊姊不會將父親死亡的真相公開,事實上就算沒有承諾我也不想怎麼做,因為即使做不成姊妹我也不想做仇人。

    「姊姊你一直很恨我吧」

    「怎麼這樣說」姊姊一臉被看穿的樣子

    「電視說你是為了出版父親的作品而回國,可是你跟我見面,卻不是要我蒐集父親的文稿,而是我找爸爸情人的照片,要找爸爸的死因其實可以從找哪張A磁片下手,並不一定要針對誰的照片,你的目的只是想讓我順便嚐嚐父親被別人搶走的滋味吧」

    「我..」

    「我不該說的,但我不想看你那麼努力地要對一個明明很討厭的人保持好感,做姊妹可以慢慢來,我會替你蒐集你想出版的父親遺作,讓我們保持聯絡,時間也許會帶來真正的親情的,不過現在請不要勉強」

    「拜託妳了」

    「再見,姊姊」

    我望著這個比我大十歲的姊姊離去身影,心裡想著的是,我們未來是否真的能夠成為姊妹?如果缺乏信任這塊基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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