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愛麗絲 之 地下邏輯 090

7 A Mad Tea-Party: 語言和意義

一個瘋茶會

十八

這一章要完結了。我們節錄一段對話﹐做一個解說和提出一個有趣的巧合。

睡鼠一邊打瞌睡﹐一邊繼續他的故事。

「所以這三個小姐妹 —— 她們在學習 draw (汲取/繪劃)，你懂的 ——」

愛麗絲忘了自己承諾不打岔﹕

「他們 draw (汲取/繪劃) 什麼？」

睡鼠也不在意，說﹕

「糖漿。」

帽匠這時插嘴說﹕

「我要一個乾淨的杯子，咱們挪前一個位子吧。」

他說著就挪到前頭一個位子，睡鼠就跟著他挪，三月野兔就挪到睡鼠的位子裡，愛麗絲很不情願地挪到了三月野兔的位子上。挪了這一番就只有帽匠獨得好處，而愛麗絲則最倒霉，因為三月野兔剛剛把牛奶罐打翻在牠的盤子裡。

愛麗絲不想再得罪睡鼠，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但我不很明白。 Where did they draw the treacle from? (她們從哪裡汲取漿呢﹖/她們按照什麼繪劃糖漿呢？)」

帽匠說﹕

「你可以從水井裡汲水，我想你也可以從糖漿井裡汲取糖漿吧 —— 是不，蠢蛋？」

愛麗絲當作沒有聽到最口一句⁸¹，繼續問睡鼠道﹕

「但她們 in the well (在井裡/關係很好) 啊。」

睡鼠說﹕

「她們當然 —— well in (關係很好/嗯，在裡頭)。」

這句話把愛麗絲弄得越發糊塗了，唯有呆呆地讓睡鼠繼續講牠的故事。

「她們在那兒學 draw ...」

睡鼠越說越瞌睡﹐一頭打呵欠﹐一頭揉眼睛。

「... 她們 draw 許多東西，各種各樣以『M』起頭的東西。」

愛麗絲問﹕

「為什麼要『M』起頭？」

三月野兔答:

「有何不可？」

愛麗絲沉默了。睡鼠這時眼睛已經閉起來快又睡著了，帽匠掐了牠一下﹐牠尖叫一叫便又醒了過來﹐又接著講道﹕

「... 以『M』起頭的東西﹐譬如 mouse-traps (捕鼠器)﹑moon (月)﹑memory (記憶)﹑muchness (很多) ——人們不是常說『much of a muchness』(很很多) 的嗎﹐你可曾看見過 such a thing as a drawing of a muchness (汲取很很多是什麼樣子/很很多的畫象是什麼樣子)？」

一直很困惑的愛麗絲說﹕

「真是的，現在你問我了，I don't think (我不覺得/我不思考 ——)」

帽匠插嘴道:

「那你就不該說話。」

原文「much of a muchness」的意思是拿來做比較的東西都差不多﹐怎麼選也無所謂。在沒有故事規限的情況下﹐有些情況或許可以譯作「半斤八兩」，但一般情況則應該譯作「都差不多」最好。趙元任的翻譯版本先將「muchness」翻做「滿滿兒」﹐再拿「much of a muchness」(滿滿兒的兒子) 來做比較﹐然後將睡鼠的「你可曾看見過 such a thing as a drawing of a muchness﹖」翻做「你可曾看見過滿滿兒的兒子是什麼樣子﹖」整體來說﹐我不喜歡趙元任的譯本﹐但這個「滿滿兒的兒子」的翻譯是有趣的，雖然扭曲了卡羅的幽默。這個翻譯的缺點在於「滿滿兒的『兒子』」還是有跡可尋，是可以略加想像的東西，不管「滿滿兒」是什麼﹔而且幽默的重點在「滿」—— 如用趙元任的翻譯 —— 則可用「滿上加滿」來翻譯「much of a muchness」。冷杉的譯文也不準確，所以沒用。

據說「much of a muchness」一語源自公元十七世紀英國劇作家約翰·凡布魯 (John Vanbrugh) 的喜劇《被挑釁的老婆》(The Provoked Wife)。劇本中有這樣的對白﹕

• Man: I hope ..., you and your good Woman agree still.
• John Moody: Ay! ay! Much of a Muchness.

漢譯如下﹕

• 男人﹕我希望 …﹐你和你善良的女人仍然和諧吧。
• 約翰·莫迪﹕唉﹗唉﹗都差不多啦。

這是喜劇筆法﹐英國劇壇本來就有一個造字傳統﹐通常是將形容詞名詞化或動詞形容詞化﹐莎士比亞也慣於造字﹐比如「silliness」就是莎翁的作品﹐來自「silly」一字。「Much of a muchness」一詞顯然引起卡羅的興趣﹐照字面的意思﹐「a muchness」是什麼東西﹐有多少呢﹖而「『much』of『a muchness』」又是什麼東西﹐有多少呢﹖—— 有點像 ∞+1 的意味。

當然，日常用語中的「things are much of a muchness」只不過是說事情都很相似，沒有什麼不同而矣。

此為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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⁸⁰ 前者是說話者欲表達的意義﹔後者是可兼有之義。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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