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木紫乃《玻璃蘆葦》｜讀後隨筆

失去了安身之處與束縛的人，也不再需要明天。

起初是讀散文時，偶然讀到這部作品的書評，進而產生一窺究竟的興趣。幸而自己除了幾許對於文字描摹的評論以外，並不記得該評論的詳細內容，尚且能維持近乎空白的狀態進入書中世界。

雖說以女主角之死為開端，為作品自然刷上一分懸疑意味，卻沒預料會是一部死亡在暗處時刻脈動的作品。是以讀到中段時，毋寧十分意外，但由於結構、鋪陳均極為流暢，遂自然而然接受了此發展。骨架堅實，其中血肉縝密地互相呼應，揭露瘡疤般的伏線收束，隱隱滲血但絲毫無有情緒燃燒的暴烈。末段極典型的，懸疑電影揭露真相似的運鏡，還有畫面感鮮明帶有遺憾的收結，更是畫龍點睛。

即使不曾避諱性與情欲，藉由作者淡然描摹，託出一句句看似露骨的文字卻不覺溫熱。行文像是北海道漫漶的空氣。寫性、寫死、寫暴力相向，一貫的清冷收斂。《玻璃蘆葦》是書名，是女主角自況的短歌，也是勻稱細密掠過書中段段人生的筆調本身。

以女主角充滿疑念之死（及與母親的關係）為經，佐野家彷彿為了包裹腐疽而刻意灑上的糖霜為緯，明面寫事件，核心卻是人。全書象徵感情的語彙彩度極低，仍可以在作中讀到滿滿的人味。而在其中，感性表現較深濃的澤木則因此更顯突出，彷彿雪景水彩畫中赫然抹上的一筆油彩。

若言人物之間的共通處，是「不典型」。無論人物本身的境遇或人物之間的關係，均沒有現世憧憬的所謂圓滿，或稱平凡幸福之流。嫁與富有丈夫的節子、在短歌會吟詠美滿的倫子，在節子婚後仍藕斷絲連的澤木，恪守著賓館業務埋首工作的俊子，都非世人眼中的「幸福」模範。甚至某些角色（包含女主角）的經歷客觀而言可以說是「悲慘」吧。但無論女主角或作者都未在其中寄寓同情乃至憐憫。竊思這就是黃麗群所說的「不動搖」。就是幸田節子在呈露唯一的激越之後，如同玻璃蘆葦斷裂破碎的不委身、不低頭、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