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6|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故事】厄賓斯紀念日-10.無地自容(完)

創造了一個紀念日──厄賓斯紀念日。然後就開始思考,在紀念日當天,有哪些人?哪些事?想到故事時,就一邊聽著不同版本的〈Dear Old Stockholm〉一邊寫。


他們常常問我是不是一塊石板?

 

「或許是,不過應該不是。」沒辦法,我只能這樣回答。尤其當我途經查德倫街,走過一攤又一攤重複地賣著芝麻餅的小販們時,排隊的客人就會別過頭來,對著我說:「你…你是一塊石板嗎?」

「或許是,不過應該不是。」我又這樣回答。接著下一攤的客人還是會轉過頭這樣來問我:「你是一塊石板嗎?」

 

我經常感到納悶,明明這裡並不盛產芝麻,而且每一攤的芝麻餅口味都一模一樣,可是為什麼每一本觀光雜誌上都如此刊載:「若你到漆爾區,絕對不要錯過空氣中飄著芝麻香的查德倫街。芝麻餅為漆爾區的一大名產,其中又以查德倫街上的芝麻餅小販最有名氣,你可以沿著街道散散步,一面觀賞不同芝麻餅攤販師傅的手藝一面比較,慢慢地、愜意地挑選自己心儀的芝麻餅。」

 

有一天,我決定每天從查德倫街買一塊芝麻餅,或許我是出於想找出「最心儀」的芝麻餅攤,也可能只是想讓自己的生活中有點樂趣而進行的小遊戲。我先是從查德倫街的起頭,也就是和喬治大道相連的那頭作為起點,面向查德倫街的尾端,也就是和菲埜路相連的那頭作為尾端的折返點。自我的左手邊第一攤開始買下了一塊芝麻餅(我暗地裡稱之為一號芝麻餅攤,以此類推),隔天就到二號芝麻餅攤買芝麻餅,就這樣過了三十八天,我也一路買到了三十八號芝麻餅攤,它同時也是左手邊最後一攤芝麻餅攤。

 

以一天一塊的步調去品嘗,我發覺了它們的口味都是一樣的。

 

第三十九天,我回到查德倫街和喬治大道的路口,用三百五十塊錢買了我稱之為三十九號芝麻餅攤(右手邊第一攤芝麻餅攤,以此類推)的一塊芝麻餅,然後日子又領著我買了四十號芝麻餅攤、四十一號芝麻餅攤……。到了第六十二天,我從六十二號芝麻餅攤的師傅手中拿到芝麻餅時,眼前正是菲埜路口的號誌燈,又來到查德倫街的尾端了。

 

基本上,這二十四塊芝麻餅味道跟左手邊的攤販也全部是相同的。

 

我曾多次懷疑,查德倫街上這六十二攤的芝麻餅師傅是否全部都是同一個人,但這可能性極低。畢竟你無法解釋為何有六十二張迥異的臉孔,一號芝麻餅攤師傅臉上有著雀斑,那是二號芝麻餅攤師傅臉上所沒有的;二號芝麻餅攤師傅臉上有著一顆大黑痣,那是三號芝麻餅攤師傅臉上所沒有的;六十二攤芝麻餅攤販只有十七號和四十號芝麻餅攤師傅是單眼皮,可十七號芝麻餅攤師傅是深黑色皮膚,而四十號芝麻餅攤師傅左手小指頭在過去的一場車禍中被醫生截斷了,那是他們其他師傅彼此所沒有的。

 

第六十三天起,我便不再於查德倫街上買芝麻餅了。

 

「把芝麻餅留給其他人吧!」我想。走上查德倫街,我不再駐足,不再停下腳步從口袋中拿出錢包,直到二十一號芝麻餅攤師傅叫住了我:「先生!先生!等等!」

「不好意思,怎麼了嗎?」我告訴自己,不管他對我說了什麼,我都不會買芝麻餅的。

「這麼說有點奇怪,但是,請問你是一塊石板嗎?」二十一號芝麻餅攤師傅放下手中的烤盤問。

「石板?」我疑惑地反問。這時周遭排隊的顧客,以及兩旁二十號和二十二號芝麻餅攤師傅都轉頭過來看我。

「是的,先生,就是刻有某種古代語言的文字那種石板。請問,你是一塊石板嗎?」二十一號芝麻餅攤師傅說。

「或許是,不過應該不是。」我回答。然後,一位在二十二號麻餅攤前排隊的大嬸隨即再次問我:「你是一塊石板嗎?」

 

我想是司空見慣了,又或者查德倫街上的其他六十一位芝麻餅攤師傅在那天收攤後,圍坐在二十一號芝麻餅攤師傅身旁,聽他講述有關於我的事情。隔天,所有芝麻餅攤師傅都對我視而不見,也可能只是因為他們覺得一塊石板不會吃芝麻餅,無法為他們的生意帶來任何幫助。當然我十分清楚,真正的原因是:我早已吃過他們每一個人做出來的六十二份芝麻餅。不過源源不絕,那些慕名而來的顧客並不打算放過我,一見我就問我是不是一塊石板?我偶爾會猜想,究竟他們在我身上讀到了什麼?我想到那天二十一號芝麻餅攤師傅說過,我身上刻著某種古代語言的文字。

 

直到某個五月,我一如既往地走在查德倫街,一次又一次地對著購買芝麻餅的客人們回答:「或許是,不過應該不是。」一個身穿深藍色外套的男子向我走了過來,他對我說:「我剛剛在旁邊就注意到你了,我會讀你身上的古代文字。」

「那我上頭寫了什麼?」我問眼前的男子。

「你先別著急,先等我把手中的芝麻餅吃完,我在查德倫街上逛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決定好要買哪家的芝麻餅。」男子從紙袋裡拿出了芝麻餅吃了起來,他說:「真好吃,不枉費我仔細觀察每家芝麻餅攤的師傅。而且,我還發現這攤的芝麻最新鮮。」

「是四十七號芝麻餅攤。」我想。

男子吃完芝麻餅後,向我講述了刻印在我身上的古代文字所記載的一切。

「這應該是一則故事,在故事的開頭,作者還有留了一句前言:『他們緊抱著文化寫作,而我藉著寫作創造文化。』」男子說,接著周遭的人們開始靠了過來,他們手上都吃著味道一模一樣的芝麻餅,聽男子述說著我身上的故事。

「那是一個紀念日的故事,好像是紀念一位名叫『厄賓斯』的偉人。」男子說。

「厄賓斯是誰?」我問。男子聳了聳肩,「不知道。」他說。「而且,這則故事好像跟這個叫厄賓斯的人無關,重點是放在『紀念日』上。而且,裡頭還提到一首曲子:〈Dear Old Stockholm〉。」

「完全沒聽過。」我說。

「我也是。」男子說。隨後,他繼續專心地「讀」著我的右手臂說:「好像還有個藝術節,在厄賓斯紀念日後的第三天,舉辦於一座名為『馬德倫』的小鎮……」

 

當男子將我身上的故事說完時,連同查德倫街上那六十二位芝麻餅攤師傅都將攤子收了起來,過來和他們的顧客圍在一起聆聽。最後,整條街上的人一塊兒為男子鼓掌。

「今天生意真差!」八號芝麻餅攤師傅苦笑著說。

「別這樣說,今天總算知道那塊石板上寫了些什麼了?」說完,二十一號芝麻餅攤師傅走了過來握了男子的手「年輕人多虧你,總算解開了石板上的古代文字之謎。這樣吧,我請你吃塊芝麻餅。」

男子搖了搖頭說:「謝謝你,不過我剛剛已經吃過了。」


Dear Old Stockholm Lead Sheet


厄賓斯紀念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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