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厄賓斯紀念日-11.追上來

去年以〈Dear Old Stockholm〉這首曲子作為靈感，嘗試方法去書寫一種虛構下的紀念日。試圖在三個固定元素下：厄賓斯紀念日、馬德倫藝術節跟不同版本的爵士標準曲〈Dear Old Stockholm〉，使用不同人稱、視角以及情緒去創作迥異的故事。最後寫了十篇(第一篇：【故事】厄賓斯紀念日 - 1.斜向的失落)。

不過因為因為昨晚(每天的昨晚不同，是2024.07.17)無意間聽到艾拉·蘇利文 (Ira Sullivan)的〈Dear Old Stockholm〉，很喜歡，所以我覺得有必要為此再補上一則故事。

《追上來》

開往馬德倫鎮的公車塞在寧拉安快速道路上，或許是因為五月的雨從不留情，誇張的雨量使得視線不佳，以至於寧拉安快速道路上所有駕車的人似乎同時決定開慢一點以保護彼此的安全。我雖然想早一點抵達馬德倫鎮，但看來也只好接受人們彼此的善意。「大概還要拖上好一段時間。」我想，早知道就搭火車了，不過我出門前這輛公車剛好停在我家門口的公車站牌前。上車時，我還再一次和公車司機確認：「這班公車會到馬德倫鎮嗎？」

「會。」公車司機回答我。

車輛們前進的速度實在是緩慢無比，我猜自己小打個盹是沒問題的，應該不會睡過站。我戴上藍芽耳機，連接到自己的智慧型手機，按下了音樂軟體的撥放鍵。是艾拉·蘇利文 (Ira Sullivan)的專輯〈After Hours, Vol.5〉，我大約在第二首〈Dear Old Stockholm〉的中間睡著。

我作了夢。

我夢到自己下了公車之後，立即發現「那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馬德倫鎮。

那是寧拉安快速道路還沒開通、人們還會一同慶祝厄賓斯紀念日的時代。要是沒記錯，馬德倫鎮當時還會舉辦藝術節，不過我並不確定藝術節和厄賓斯紀念日到底有沒有關係。而我之所以能在夢裡察覺自己身處的時代被錯置了，正是這些事物的不正確所致。

我轉過身來，雨停了，寧拉安快速道路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樹林，我記得老一輩的人都稱之為「寧拉安大林園。」事實上，我也只在文史資料館的老照片裡匆匆瞥過一眼而已。不記得是誰這麼對我說過，據說夢裡的一切皆出自於腦海裡記憶，可以拼湊，但絕對無法憑空杜撰而出。此刻自己卻能僅憑那張照片微弱的印象在夢中重建寧拉安大林園出來，可能有些瑕疵吧，不過連我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我往馬德倫鎮上的市場走去，我注意到家家戶戶的人們都靜坐在自家門前，手裡拿著不知道哪種動物的骨頭。雖然有點好奇他們到底在做些什麼，可是當自己身邊所有的人都自發性地做著同樣的事情時，一旦發問，便會立即地被便認出外來者的身分，有點尷尬。我不想驚動他們，況且他們也都用異樣地眼光看著我。現在是五月，我曾聽說厄賓斯紀念日正巧也在五月，我只好猜想那是紀念日的某種儀式。

越靠近市場，住家越多。可無一例外，大家都沉默不語、各個乖乖地坐在自家門口。我愈發想找個人發問，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我這才發覺整條路上只有我一個行人。

到了市場，根本沒有半個攤位營業，連個人影都不見，即便如此，棚子、桌子、地毯以及各種款式的磅秤都還在，放眼望去依然能清楚地知道這個地方是市場，只是沒有商品跟商人罷了。這時候我聽見小號聲傳來，有人在吹奏曲子，那是〈Dear Old Stockholm〉。我順著吹奏聲走去，希望能向這位小號手問問此刻馬德倫鎮的事情。聲音越來越大，我驚覺還有其他人在和他合奏，有鋼琴和鼓，甚至還有另一支銅管樂器，那應該是次中音薩克斯風，我猜。

最後，我來到聲音的原點，有點失望，就只是一台擴音器，它既沒接上任何音源線，也找不到任何撥放音樂的機器，可是那真的聽起來很像有人在現場演奏，而非轉錄下的產物。擴音器被擺在市場的布告欄旁，我看了看布告欄，上頭只有一張傳單，是馬德倫藝術節的宣傳單：「馬德倫藝術節，厄賓斯紀念日後的第三天，我們包容一切藝術形式，舉凡詩歌朗誦、音樂演奏、畫作展覽還有戲劇表演，歡迎大家共襄盛舉！」

我在市場裡晃了一陣子，來自擴音器的演奏似乎沒打算終止，樂手們重複了好幾輪：主題段(Theme)、獨奏(Solo)、競奏(Trading)，然後又回到主題段演奏下去。

「還是離開市場吧！」逛遍了整座市場後，一無所獲，我還以為市場一定是一座城鎮居民的主要聚集地。走出市場不久，我經過一間小屋前，一對父女同時猛然抬起頭對我說：「天啊！先生，我們剛剛就看見您在閒晃了。但現在都已經是這個時間了，您怎麼還在街上呢？怎麼還沒帶著骨頭回家門前坐好？這樣對偉人厄賓斯不敬啊！不敬啊！趕快回家吧！先生……」

那對父女的呼喊讓我驚醒，睜開眼，寧拉安大林園立即消失，而雨還在下。此時公車正要駛出寧拉安快速道路的第十七號匝道，這代表著離馬德倫鎮不遠了。我打開智慧型手機的螢幕，發現自己睡了四十分鐘，看來這段的路真的塞得很嚴重。而且應該是我誤觸了單曲循環鍵，藍芽耳機中的曲目依舊是〈Dear Old Stockholm〉。

「據說夢裡的一切皆出自於腦海裡記憶，可以拼湊，但絕對無法憑空杜撰而出。」

我關掉音樂軟體，拔下藍芽耳機，開始納悶起這件事：「那麼我又是怎麼在夢裡『拼湊』出厄賓斯紀念日的呢？」我前面說過了，厄賓斯紀念日，那已經是在我出生之前，不，是真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公車司機拿起擴音器：「各位旅客不好意思，因為塞車，耽誤了大家不少時間。預計再十分鐘就會抵達下一站──馬德倫鎮，煩請各位準備好零錢，本車無法找零。還有，需要前往偉人厄賓斯紀念館的旅客，記得轉乘紀念館接駁車，謝謝！」

「唉！這樣對偉人厄賓斯不敬啊！不敬啊！」我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