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不管我怎麼練,感覺都像是陷入泥沼般,越是掙扎就越是向下深陷。這次,我真的能夠再度前進了,可以再向前邁進了。」
原文刊載於:不是特別的不行嗎。
第七集〈面白いやつら〉
腳本:橫手美智子
分鏡:川尻健太郎
演出:中川淳、川尻健太郎
當我以為第六集藤堂的回憶已經足夠驚艷了,沒想到第七集更是讓人感到《失憶投捕》是多麽難得的好作品,因為這一集展現了,原作者與動畫創作者們互相成就,以彼此的靈光一起再織就作品的美好景色。
如果說上一集是照著原作做出動人、細膩的演出,那麼第七集就是更深層、直達故事本質的「改編」——不只是演出分鏡,就連劇情層面都別出心裁地做了更完滿的創作和處理:由原作者みかわ絵子提供動畫原創情節的想法,系列構成橫手美智子將其精準地整合進故事中,並且對整體、單集的敘事結構、情節以及台詞作出清晰、俐落的調整、爬梳和把控,讓本就優秀的原作能夠以更適合動畫敘事的方式演繹出來。
而其中最令人讚嘆的,就是將藤堂的「YIPS」過往,對他和要圭兩人之間彼此影響帶來的成長變化和各自內心的情感轉變,刻劃出更鮮明、完整且漸進的流動曲線,為深埋於青春與喜劇氣息的作品主軸「失憶(意)」揭開序幕。
「YIPS(運動失憶症),是指以往都能理所當然做到的事,突然之間就無法辦到的症狀。這並非是僅限於運動員,也有些人會突然之間忘記筷子的握法。普遍的說法是原因不明,就連職業選手也無法克服,無數人被這種症狀所擊垮。」
就如一開頭YIPS的解說台詞,在漫畫中僅以灰格和一兩個運動員和手部特寫作為背景,並且在後面對YIPS的鋪陳也並不多,因此動畫在身為故事中少數描述YIPS的這一段,基本原封不動地保留台詞,安排上一集灰色調的回憶和藤堂前往練球中心的畫面穿插其中,球場的看板、望著二壘的背影、投幣機、通往練球區的長廊,這些場景和旁白形成了蒙太奇——作為一種隱喻和預示,藤堂患上YIPS的癥結與痛苦,一切都如台詞「普遍的說法是原因不明」時搭配的長廊一樣,是漫長、昏暗的內心深淵,而在看完整集後會發現,所謂原因不明的解答早隱藏於此,就在這長廊的盡頭。
因此這段蒙太奇結束後,緊接著是象徵開始的OP,像是宣告接下來一整集就如那長廊般,藤堂將在小手指夥伴的幫助下,走過「失憶(意)」的長廊、找回熱愛記憶的救贖旅程。
誠如上述所說,原作在旅途的開端,並沒有繼續對YIPS做著墨,在回憶與山田旁白之後對話就結束,緊接著是一頁藤堂與千早在教室裡短短的對話,再來就直接來到練習場景,節奏之快速顯得情緒氛圍的轉換有些倉促(雖然可能是因為原作為了斷章而選擇的安排)。
動畫則原創了藤堂坦白病情後,眾人對此的反應與討論:家人偷聽、其他人得知後對話略顯難以啟齒的沈默,並且透過偷窺視角、昏暗光線、傾斜或俯瞰的構圖,延續那真相攤開在眼前的沈重氣氛。不過,同時也希望保持著原作表面是喜劇、基調卻是苦澀的本質,與作者合作請她提供分鏡(當然不只這裡,也應該包含了整場對話),在一片凝重中添加要圭的搞笑橋段。然而這並非只是為了緩和氣氛所安排的情節,更是承載了具有銜接與鋪陳的演出意義。
「要同學不也是突然之間就接不到球了嗎?就是那種症狀。」
「是啊,那一天,要同學被擦棒球打中面罩,讓他原本接得住的球都變得接不到了,這也能說是一種輕微的YIPS,雖然最後這個症狀沒有加劇,但只要走錯一步,就連要同學也有可能這輩子都再也無法接球了。YIPS就是種如災難般突然降臨的症狀。」
本來YIPS與本作標題的失憶隱約有聯結的揭露,是在後面練習時才會出現,但藉由要圭的搞笑,動畫將要圭在與帝德練習賽患上輕微YIPS的回憶提前整合進來,展現出要圭和藤堂兩人有著相似的經歷,卻也因為性格、打棒球的經驗而有鮮明的差異(距)——要圭的失憶,某種程度上也拯救了藤堂的失憶(意),讓他看見了一絲陽光從圍網縫隙中透進來,那漫長的長廊有了不同的樣貌,或許,盡頭有著什麼在等著自己,而自己可以走到那裡。
「阿葵你自己明明跟我說過『這只是心態上的問題』,然而自己卻不去做,要逃避嗎?」
因此,藤堂決定不再逃避,表面上像是被要圭激怒、賭氣,但透過要圭的輕微YIPS回憶後,我們知道、藤堂知道,那是兩人之間對YIPS的共鳴,讓他終於再有勇氣面對創傷的長廊。而這次的旅途中,不會只是藤堂孤身一人了,因為正如藤堂姊姊所說的「他交到不錯的朋友呢」一樣,如今,那再次出現的給水塔畫面裡,已多了小手指的夥伴們。
山田曾經說過他們之間很奇怪,今後將守護要圭和葉流火這些讓自己放棄棒球的人,可是彷彿遙相映證那番話,那些讓自己放棄棒球的人,其實同時也守護著自己。
因為接下來尋求治癒方法的練習中,對藤堂予以心理和實質上刺激與方向的,會發現分別來自葉流火和要圭的話語,即便他人如千早、山田也給予不少幫忙,但如揮棒擊球般,在藤堂內心響起清脆聲響的瞬間,始終是當初讓自己失憶的那對投捕搭檔。
——「為什麼做不到?是不是你不夠努力?」
在向眾人展示YIPS症狀後,之前曾嘗試克服未果的回憶湧現,藤堂害怕再次讓隊友失望,成為隊伍敗北的原因,正當他提議另找別人來當游擊手時,葉流火的一句問話就像當時產生了『打不到』念頭的那顆球一樣,朝著他的內心投來,原作在此特寫藤堂臉的下半部,看不見他的神情,然而動畫卻將鏡頭直面他睜大的雙眼。
身為一個讓自己意識到現實殘酷的天才,對自己說著「努力」二字,是多麽地諷刺,雖說如此,但正因葉流火的身份:天才,一個球隊裡最厲害的人,他說出的話蘊含多少重量,藤堂不可能不了解,因此他震驚、刺痛,並且深深理解。
「葉流火是個極其自律的人,他的練習量比誰都高,我想他應該非常『努力』,而他所做的努力,回報率高達120%,所以⋯⋯世上居然有努力卻得不到回報的人,這是他完全無法理解的事。」
就如山田的獨白,動畫將第一集開頭打棒球的畫面穿插其中:那夏日濃郁的積雨雲下,葉流火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投球,智將要圭冷靜無情地傳壘,山田、千早以及藤堂只能無力地被現實打敗,在絕對的天賦面前,似乎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可會在這段台詞中配上小手指每個人失意的那一刻,我想並不是只想表達這個大家早已知曉的事實,而是——即使存在著天才與凡人之間的差距,但回報率能夠高達120%,是葉流火每日堅持不懈地練習(無時無刻地練握力、跑步還是投球、揮棒),用努力贏來的成功,而藤堂他們是被這股天才背後的努力殘酷地打敗。
「是啊,『堅持到成功』才叫努力,而我在半途就放棄了。」
「完全不找任何藉口,結果代表一切,他是個在這種世界裡活過來的人。」
沒有成功的努力是沒有意義的
這就是自己、葉流火、與任何熱愛棒球的人所活著的世界。
因此面對葉流火不近人情的質問,藤堂落寞地接受。這裡的描繪是個人非常喜歡《失憶投捕》的原因之一,透過藤堂與葉流火兩人的相似與差異,將以往象徵著熱血的「努力」剖開不同切面,直指背後悲涼沈重的事實:我們總說過程才是重要的,但現實是結果才代表一切,努力的價值與意義取決於成功,並非是放棄的藉口。
因為堅持過,所以可以放棄了,可這能夠稱作是「努力」嗎?
這既細膩又寫實,既尖銳卻又無比「溫柔」,把不僅競技運動,甚至是現實世界的樣貌真實刻畫出來,沒有暴力、標籤性地只著墨在某一個面向,而是真誠撫摸這其中矛盾與殘酷的紋理,找到傷口,並且以同理心對待,因為同樣在棒球世界失憶(意)的要圭隨即對葉流火說——
「不准你這樣否定別人的努力。」
雖然我還沒看漫畫後面,但從一些暗示來看,葉流火的努力二字觸動的不只是藤堂,更有要圭的心:他為何失憶?我想答案或許呼之欲出,片頭畫面裡他腳下一本又一本的「絕對筆記」便是證據,當努力與執著被徹底否定是怎樣的絕望,即便要圭忘卻了一切,但從這句話就可以知道,那是無論如何都深刻在要圭內心的痛楚,無關乎失憶與否,是一種近乎本能地反應——而這也讓人看見了,要圭仍然是那個要圭,溫柔、敏感細膩、善於觀察一直是他的本性。
因此我們看到了,是要圭為藤堂指引走出長廊的方向。
「距離⋯⋯丟那種彈一下地面的球如何?這樣感覺就不一樣了。」
不一樣,這三個字原文是使用「改變(変わり)」一詞,而一切轉折的契機就在於此。動畫前面將要圭患上輕微YIPS的回憶融入原創情節的鋪墊,在此刻,浮現出清晰且富有層次的脈絡,因為要圭失憶之後對棒球的知識與思考方式改變,讓要圭與藤堂在YIPS上有著「不一樣」的觀點與想法,而正是這鮮明的差距,「改變」了藤堂看待YIPS的視角。
如此合理,如此具有說服力,更難能可貴的是,沒有輕易地就克服,而是尋求退而求其次的方式去解決,正如他們能夠相聚於小手指的過程,他們將用彼此的創傷互相依存,互相療傷。
而不是一昧地給予無用的安慰和天真的樂觀,就像山田在內心所想的那般。
「拼命練習,不斷地練⋯⋯但即便如此還是得不到好結果,這就是YIPS的狀況,連去思考『可能已經痊癒了』的這種可能性也讓人畏懼,因為要是發現沒有康復的話,那真的會讓人一蹶不振。」
就算找到了克服的方向,故事並沒有馬上轉向快樂結局,而是延續著溫柔卻尖銳的基調,這是《失憶投捕》面對情感、角色和心理描寫的真摯所在。
而動畫深刻理解到這點,也以屬於自身的方式去發揮它的魅力。這段對話在原作中依舊只是灰黑分格,動畫則以藤堂過往灰色調的回憶作為背景,在這段獨白展現出山田務實、冷靜、善良的性格時,透過畫面與台詞的配合,讓人感受到藤堂內心曾有過的掙扎與痛苦,不只共鳴,更是銜接、轉換到藤堂的心境。
因為山田說到「因為要是發現沒有康復的話」時那孤獨無助的背影,在上一集中是出現在藤堂獨白中,當時他說的是「那些安慰讓我無比心痛」。山田的擔憂就是藤堂經歷的過往,的確曾讓他一蹶不振,但接著對右手特寫,提醒了我們上一集〈やる!!〉早就說出了答案,對棒球的熱愛如右手般不受控制,讓內心那個停留在過去的藤堂再次緊握住手——
「不,我要試,就算只有1%的可能性也好,我已經不想再逃避了。」
這次藤堂不僅是給了山田、YIPS傷痛自己的回答,更回應了那熱愛的溫度。
「游擊手,只要能勝任這個位置,就能去防守任何位置,對於技術極度要求的一個重要崗位,叫擔任這個位置的藤堂同學投彈地球,對他來說想必是一種污辱吧,而且在挑戰後,如果還是不行的話,那種絕望感將會無從計算,然而⋯⋯」
同樣承接著內心共鳴的演出方式,在台詞和畫面互相呼應下,兩人就像是在隔空對話一樣,然而在此處更像是透過兩者交織出在棒球世界裡名為「藤堂葵」的人的模樣。
曾經自信投球、帶領隊伍勝利的背影,患上YIPS後無力絕望的灰色調回憶,到現在身為一個對技術極度要求的游擊手,藤堂決心嘗試投「彈地球」——這具有缺陷的傳球方式,彈跳後的球路不規則、傳球時間與速度長又慢、難接,雖然沒有任何好處且曲折輾轉,但配上那些過往畫面,會發現,這不就是藤堂在棒球道路上一路經歷的過程嗎?
從空中墜落到地面再次飛起。
彈地球是藤堂的人生軌跡,是要圭、山田以及在場所有人相遇於小手指的過程,而當它落進藤堂越掙扎就越深陷的泥沼時,我們知道那並不會是結局,正如動畫原創台詞所說的一樣,它打斷山田的話語,中斷藤堂的自我懷疑,讓如今的要圭對著回憶裡的藤堂說:「可以的,一定能成功的啦!」
「你怎麼知道會成功?你不是外行人嗎?」
而藤堂的吐槽其實便是一切的答案。要圭因失憶而對棒球、YIPS的疏離,因即便失憶仍尚存的敏銳本性,讓他有著不同以往的清澈視野,看見「外行人」才能看見的,除了絕望之外的可能性,因為彈地球觸地後會再次爬起。
此刻,動畫原創了一個場景,讓先前情節調整所做的鋪陳,與鏡頭語言所做的刻劃全都有了歸處,人物之間的情感流轉與成長,劇情之間故事的主軸與本質,那無比清晰、漸進且動人的輪廓得以浮現。
「只要大家互相支持,或許真的能夠克服」
在過往灰色的球場上,藤堂不再是孤身一人,要圭、山田、千早、清峰將會陪在他身邊,練到克服為止、練到從過往的他向前邁進為止。
上一集,棒球毀了藤堂,也拯救了藤堂;
這一集,要圭與清峰毀了藤堂,也拯救了藤堂。
要圭的失憶,拯救了藤堂的失憶(意),而整部《失憶投捕》或許就是這些放棄棒球的人們,如何以彼此的創傷救贖彼此,一起走出那漫長長廊的歷程。
雖然是玩笑話,但之前清峰所說的話或許也有一番道理。
棒球是什麼?以棒球為題材的《失憶投捕》是什麼?——大概就是我投球,你接球,我再投球,你再接球,我打擊出去,然後共同取勝的運動與作品。
因此在B part這場尋找解決方法的練球裡,每一位角色在互相扶持、付出的互動過程,都像是在玩拋接球,拋出、被接住、再拋出,最後一起成就彼此,豐富了每一個人的性格刻劃。比如以延續前半段就開始著墨的山田為起點,在他陪藤堂練傳接球的短短橋段,便可以看出小手指每個人鮮明的特質,自然地感受到群像劇的魅力。
「山田同學很厲害,他能精準預測求觸地後的軌道來接球,他是個全心全意認真練上來的球員,有種穩定感。受到他的影響,藤堂同學那僵硬的姿勢也逐漸緩和了下來,但我認作爲重要的一點,應該還是在於山田同學的氣度,有種不會給人壓力的安心感,稱他是內野的捕手也不為過,或許他很適合來當一壘手呢。」
說明當下練球狀況的解說性台詞,觀其脈絡,會發現這也是對山田性格的一種註解。務實、冷靜、善良的他,在之前一直默默擔任吐槽役,但那是作為觀眾的我們才看得見的樣貌,以其他角色的角度來說,山田其實並不多話,他總是在關鍵時刻有所作為,充當緩和氣氛的粘合劑,維持著整個團體的安穩,而擔憂藤堂被不知情的學長消磨信心,主動擔起練習對象,希望能夠以自己的力量盡一份心力,更是彰顯了這一點。山田雖然在一群天才中像是個普通人,卻有著其他人沒有的踏實、努力與穩定,是個以自己的方式熱愛著棒球的普通人。
另一方面,透過這番精闢的話語,千早那理智、不斷分析與思考的個性也不言而喻,並且無論是之前要圭想要學習棒球知識,還是這次思考藤堂YIPS的病狀(姿勢)、分析彈地球的利與弊,他以技術與理論為基礎的打球風格,擁有豐富的棒球知識,都在這場尋找解決方法的旅途中,更加明顯突出。
而聽到這番話引起好奇的葉流火不想錯過任何投球的機會,也展現了他熱愛棒球的精神,綜合前面對藤堂說的「努力」和其他自律、執著的情節,他全心全意愛棒球、棒球痴的形象又再次鮮明。並且在進一步加深清峰的性格描繪時,敘事利用這股鮮明,將氣氛一轉,在吵鬧中一切開始步入日常。而這讓千早不禁回顧一路走來改變的契機,同時也是最後一位需要刻劃的人,沒有他,就沒有五人相聚於此重新擁抱棒球,沒有他,陽光無法透進創傷的長廊——
「正因為要圭是外行人,才有如此柔軟的思考與想像力,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讓他成為超越失去記憶前的智將捕手・要圭呢。」
這時動畫裡天空開始放晴,就像他們明白一切將會逐漸撥開雲見日。
——你已經失去作為游擊手的能力了。
黑幕寫的這句話,有投影幕般的特效,和回憶起要圭輕微YIPS時的效果一樣,是藤堂內心最深處的痛。當他仍為了不放棄棒球而努力時,教練要他放棄當游擊手,斥責著他:「你打算死抓著那個失誤到什麼時候」,如今的藤堂回首過往(動畫也確實依字面上的意思做演出,讓金髮的藤堂站在回憶畫面裡),對於他所做的努力,每個人都認為那只是不切實際的執著,但從來沒有人理解那對藤堂來說,是自己活在棒球世界的唯一證明與掙扎,這幾句話就像判了死刑,否定了藤堂的存在意義,因此他不敢相信,原來灰白色調的回憶裡終有一天會雨過天晴,陽光會照亮「努力」背後自己拼死想活下來的樣子,而自己在這個棒球的世界裡,能夠繼續活下去——
「我們的游擊手是藤堂吧,我們沒有換人的打算,你要練到能傳為止。」
動畫又一次將鏡頭直面藤堂睜大的雙眼,而這次葉流火的話語不再只是刺痛,更是一次觸動,因為對於一個既是天才也是努力家的人來說,葉流火某種不通情達理與執著(努力),迫使藤堂不能放棄,也不該放棄,沒有人比現在的他更懂這句話的重量與溫度。
「堅持到成功才叫做『努力』啊。」
以前那個佇立在灰色調球場藤堂,終於抬起頭,露出有光的雙眼,就像撥雲見日的那一束陽光,棒球曾經劃過的天空終究會放晴,而藤堂終究會再次懷抱著熱愛活下去、走下去、練習下去,直到能夠走出那陰暗的長廊。
「一直以來不管我怎麼練,感覺都像是陷入泥沼般,越是掙扎就越是向下深陷。我真的能夠再度前進了,可以再向前邁進了。」
不知不覺,向上仰望的不再是一片死白的燈光,而是烏雲即將散開的藍天,藤堂再次伸出的右手,也不再是想緊抓住什麼,而是五指伸手對著天空,當初緊握的手終於能夠放鬆,與過去的泥沼揮手告別了。
因此最後藤堂與學長相遇,而這段也是整部動畫我最最愛、認為最有味道的演出了。(或許再過幾年仍難以忘懷的部分)
與開頭蒙太奇呼應,再次出現了藤堂到打擊中心的畫面,本來只有投幣的特寫,如今鏡頭一轉,我們望見那位投入硬幣的人是誰,一切都如那枚硬幣一樣開啟了塵封的過往,也像一把鑰匙般打開了一個久不見的回憶角落,即將把從開頭便埋下的伏筆、藤堂過去壓抑的情感一一回收、釋放。
通往練球區長廊的第一視角,陰暗、安靜的只餘遙遠的環境音,透過投幣揭曉的答案,會發現原來這些象徵著藤堂內心一直以來最深最痛的愧疚——那位溫柔的學長。
正如上一集所描繪的(詳情請見上一篇文章),無論是YIPS還是放棄棒球,對於藤堂來說,構成這漫長煎熬的長廊的,其實來自於對學長的愧疚與自責,而那是令人恍惚、不願回首的過往。
因此在原作中,兩人相遇夠,藤堂的身影始終處於黑暗的網子後,直到說到與小手指的夥伴相遇、還有在打棒球時,才出現以白色為主、越過球網的大分格。
而動畫熟練並更加高明的轉化原作的敘事和刻劃——整場沒有加入任何配樂,只有令人感到沈默的擊球聲和環境音此起彼落、忽遠忽近,搭配著長達三十幾秒的長鏡頭,練球區的圍網將藤堂與前輩兩人分隔左右,且在前景中遮蔽了視線,像是各自被困住般,即使在對話,兩人卻各自揮棒練球、背對著背,視線從未交集,直到最後配合著藤堂的回應,清脆的擊球聲響起,畫面才第一次展露出藍天。
「真的是因緣際會,但我遇見了一群有趣的傢伙。」
兩人寥寥數語的對話看似隨意、平常,甚至就像打擊中心的發球機般毫無變化,但在只有畫面與白噪音的演出下,那顆直球像是飽含情感與回憶般迎面而來,讓我們不禁揮起球棒,感受到那擊中瞬間的震動,以及感動。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或許就是上一集中藤堂對棒球的熱愛,如此細膩、自然的演出手法在觀眾心中留下悠長餘韻,高明地運用了一個最簡單、基本的原則:共鳴、感同身受⋯⋯符合這意思的字詞有許多,但我更偏好用《失憶投捕》的詮釋來形容——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條件反射。
「老實說,我其實一直都很在意你的事,畢竟你退隊後就完全聯絡不上你啊,大家都很擔心你喔,那並不是任何人的錯。」
勝負、命運、壓力、負罪和愧疚,那並不是任何人的錯,原來自己一直背負的所有都被學長理解,就在那不願回望的身後、深陷走不出的長廊盡頭裡。如今,藤堂與學長就在這長廊外,即使各奔東西,仍一樣打著棒球,彷彿回到最初愛著棒球的日子,聊著往日經常說過的話——這是藤堂長久以來希望回到的過去,因此淚水止不住得湧出,是藤堂與自己的過去和解的證明,也像是這一集對藤堂棒球生涯的象徵。
這是藤堂走出創傷長廊時,迎接的最後一場大雨,而我們知道,一切終將雨過天晴,最後出現的圍欄外的那片天空,將會是淚水洗刷出的,宛如最初迴響起藤堂清脆擊球聲、棒球劃過棒球場上的廣闊天空。
・謝謝每位看到最後的你。希望我們都能繼續為自己的熱愛活下去,無論遇到了多麽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