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物戀】04.家族植物(上)-超過六十歲的『黃金葛大哥』

你們家有特別喜歡的植物？有『植物家人』嗎？

我們家有。

這一盆『黃金葛』，我習慣喊它一聲『大哥』。

約莫是60多年前，我雙親買下在台灣的第一間『起家厝』時，我爸親手扦插的。

黃金葛與它伙伴藏青色陶盆，從那時活到今日。

算是個奇蹟吧？

因為扦插的日期遠遠早於我的出生，所以我喊它『大哥』。

在老家，我爸什麼懶得理，唯有這一盆黃金葛受他青睞。

他會親自為它換水、修剪，冬季的時候幫它調整位置，移動到有陽光照射的地方。

有時候他會仔細端詳它，用感情充沛的口吻對我媽稱讚：「瞧瞧！它長得多好呀！」

彷彿它不是植物，而是他的一個孩子。

我從小到大得到的稱讚，好像還沒有黃金葛大哥多喔（醋~）。

它的座位就在客廳正中央的茶几上，陪著我們看聊天吵架看電視。

每個平凡的一天，就是最棒的一天。

印象裡，它總是青青鬱鬱，直到我爸過世。

人老了，臨終前，周遭都是一團亂。

即使我和媽媽再愛花、惜花，那幾個月跟著爸爸進出醫院，哪有時間管它？更甭提其他放養在屋頂的花。

當我辦完父親的後事，回到老家，黃金葛大哥幾乎要乾死了！只剩下最後幾片葉子。

我哭著把它捧到水槽，注水、修剪枯枝葉，趕緊找來『回魂水』-植物專用的維生素B，調開加入，才保住了黃金葛大哥。

之後，為了就近照顧母親，我把爸爸買的房子賣了，接來我的社區同住。

但離開老家的黃金葛，一直長得不好。

就像母親雖然和我們一起吃吃喝喝，臉上笑著……

我知道她最快樂的記憶，停留在與爸爸在一起的時光。

我一直都沒辦法讓黃金葛長回原來生氣勃勃的模樣。

母親過世的那一刻，黃金葛再次突然枯萎，這一次嚴重的程度更甚。

我又趕快為它急救，一陣子才重新發葉，但長得不怎麼樣。

那時我強烈反省自己，為爸媽拿捏的決定，是不是有疏失？

明明我很會照顧動植物，為什麼那幾年，自己的父母、家裡的植物、貓女兒阿屁兒、住在同一區的好姊妹修，全都離我而去？

我真的沒有做錯嗎？

死亡在我面前一直重演。那時有合作案，我壓抑悲傷、令自己加倍努力，但寫作倚賴的重要感官-我的心弦，在極度緊繃下，加上目睹一樁動保蟑螂虐貓案～

整個斷裂。

引發了PTSD。

我身邊的植物，開始大量枯萎。

而黃金葛，剩下最後六片葉子。

我知道，它在警告我的命運。

但是心力交瘁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避免被死亡吞噬。

我是一個父母親都不在場，獨自溺水的成年孤兒。

但上天垂憐，我的朋友們，無論身在何方，他們想出各種方法鼓勵我、陪伴我。

學姊陪我吃三餐；學長從桃園到我家幫我拔草、整理院子，怕我想不開；

移居美國的死黨，陪我徹夜聊電話，當我的能量電池。

我還遇見很帥的心理醫師，給我的治療除了藥物，還有無條件支持我的情緒，千錯萬錯都不會是病患的錯！（XD這樣甘好？）

而我的孩子盛飯，只要我心情不好，轉身就是一個抱抱～

要青少年的大男孩願意抱抱，這有多難呀？但是他就是寵娘。

大家努力把我從憂鬱的泥沼裡拖上岸。

讓我活下來。

某一天，我望著四周，突然領悟：

不管我做對什麼、做錯什麼，接下來的日子，爹娘的血脈，只剩我。

活著就是報恩。

我努力過、孝順過，即使有不完美的地方，也已經完成任務。得繼續往人生的下一個階段邁進。

我要聽從我的心，大膽向前！

抵達父母親不曾到訪過的地方，拓展新的疆界！

當我下定決心，說出自己的誓言

黃金葛大哥，就開始越長越好！一天比一天茂盛！

甚至還分株成功！變出兩個分身，而且長勢比原株更茂密！

這應該是一個好徵兆唷^_^y

無論我住哪裡，身邊都有一盆老爸的黃金葛；

無論我到哪裡，我知道父母親的力量，永遠與我同在。

還有朋友和宇宙的愛，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