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物戀】14.我爸的『對牛談情』
我常說：
我爸是外省人，我媽是外國人，他們生了一個外星人。
老爸生於北伐之前（好了，不准推算我的年紀）的江蘇興化，鄭板橋的故鄉。
雖然沒聽他和姑姑說起家裡是不是好學有文風，但我知道曾祖父至少是秀才，也擔任過私塾老師，還略懂易經卜卦～
老爸十四歲離家讀書，後來日軍侵華，他跟著學校一路逃到大後方，也就是前三代少女文學『未央歌』的發生年代。但大後方的學生生活，其實不像小說裡說得那麼愜意，有時候一天只有一碗稀飯，配一碟醬瓜。
如果有一點肉鬆，那就是快樂的一天。
即使日子過得很艱苦，完成學業、變成老師的他，沒有忘記要鍛鍊自己的才藝。
書法是他的最愛。讀歷史、背誦古詩詞，是他一直堅持，直到過世前失去視力，才不得已放下的自我鍛鍊。
我的文筆比起他們那個世代，自然是薄弱且不正經，但是他還是常常羨慕我。
「為何要羨慕我啦？」我一直不理解。
「因為妳可以很自在地，把心裡的想法都變成文字。」說話時，他的眼睛裡真的有滿滿的羨慕！
「你也可以呀。」我毫不遲疑回答。
「喔……我不會，寫不出來。」
怎麼可能寫不出來？
直到他過世後，我才回想：他的一生，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被集權政府管制。
那樣的心裡壓力下，要書寫出自己的心聲，應該會讓他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吧。
總之，老爸是有文心的。而且我們的嗓音都算好，吟詩唱歌都很有味道。
但是我娘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是出生新加坡的華人，而且在那個女性讀大學非常稀有的年代，拿到了大學文憑，照理說也是高知識份子對吧？
抱歉喔，新加坡出生的福建人vs江蘇秀才的孫子，你們覺得他們的中文程度落差會有多少？
大概是39000呎的巡航高度往下眺望吐魯番窪地的港覺！（女兒扶額）
小時候常看到我爸苦口婆心追著我媽，想講述一些心裡的話……但是媽媽覺得老公很煩！而且是蘇北家鄉話PK新馬華語！
大家可以想像我小時候的日子有多難了吧XD
有時候，老爸讀到某一些詩句，很想跟我娘分享感動，但老婆不理他；能聽得懂同語言的女兒，跟他差別的不是只有年紀，還有觀念……
摸摸鼻子，還是去找老鄉摸麻將比較療癒XD
老爸曾經很努力想要跨越文化的鴻溝，他抄寫了很多詩詞，想要一句一句教老婆。
但他忘記了，如果他覺得女兒很欠揍，那是因為我有一半的基因來自我媽呀！（插腰大笑）
我媽當然要拒絕填鴨式學習！遠嫁台灣要做飯帶小孩已經很辛苦了，再逼她讀詩詞，她會發脾氣回娘家唷！
在我娘也走了以後，我在她的遺物中，找到爸爸為她抄寫的詩詞。
這應該是我爸第一次去美國留學時，抄詩寄回來給我娘。
在婚姻中，能夠十全八美就已經很棒。
懂不懂詩詞裡的風花雪月，真的一點也不重要。
爸爸，你性格中那份不敢表露的浪漫，我幫你寫！
下一次回來，記得帶娘找個尊重人權自由無畏的好國度～不用擔心說一句話就會禍及家人。
而你曾經奉獻過的社會，我跟盛飯會繼續守護。
浪漫無價！只要不要找牛彈琴就好^++++^
（今晚準備被媽媽共卡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