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前进,不就好了吗?」
人们总是有计划地在前进,我想这和教育离不开干系。
学校习惯同时也喜欢交给我们的东西,往往是在计划内的。不过,我想这个不在计划内的事物也确实难以交给仍然还是学生的我们。
我们擅长在既定的圆圈里演绎。难以否认的是,我们擅长这种戴着镣铐的舞蹈,看似可爱也可悲,更擅长那些可歌可泣的情绪传递。
待在学校的那些日子里,我总以为我抓着了一张明确的清单,这一次的比赛应该拿到什么奖项;下一场考试应该要得到什么分数;接下来的活动得办成什么样;她是不是喜欢着他,我是不是可以把她放在心上。这也许是种自我想象,或是在那挤满人的教室里,来自于这五十个人的集体想象。
我们想象那种未来,应许着心中的呼唤抵达,然后顺势在清单打上记号。
我想最难以想象的大概是这种天真吧,同时也难以想象它的苦涩,我们甚至被允许把一切都怪罪给时间。毕竟只有时间才能做到这一切,给了那张想象中的清单起点以及终点。
当然,我知道人生中必然有着那么一张清单,只是清单上不像是学校教会我们的那样。上面似乎没有什么“应该”,不过这确实也是在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数个月前才搞明白的,而我想我妈花费的时间比我要长得多。
「你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
我妈背靠着同样的教育环境之下,在过去的日子里总是和我如此宣称这件事,不过我想在整个对话空间的我们两个,都没意识到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这种肆无忌惮的宣称,到底在诠释着什么命题。她只是把某些想法,大概是从她那个时代的学校,原封不动地交棒到了我的脑袋之中。
于是,我从第一次听到便忘了去思考。
时间和该做的事,匹配的机制究竟是什么。
什么才是那个时候,我该怎么知道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去做那些事情。
是不是时候到了,事情便会出现,然后我可以把一切都给完成,
还是我得做着某些事,认为自己应该做的那些事,然后迎来那个时候呢?
我甚至认为,是不是因为我真的想得太多,所以我的清单才变得如此的不同,
如此的模糊且连我自己都捉摸不透。
客观上来说,这个问题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毕竟似乎只有我不愿意放过这个问题,但我的意思是这种问题,往往是最致命的问题。
它能够很轻易地装作没问题,然后麻痹了你。
显然,它确实麻痹了我还有我妈。
我依据时间表而活,我想人生的一开始确实能够依据时间表而活,大概对于我和我的母亲来说,我们都有着自己的时间表能够过活。
我需要去上课,而她需要去上班。我想我们大致都理解自己该干嘛,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我们似乎都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不过我和她终究还是无法去确认这么一个问题。
我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是正确的吗?
我觉得的“应该”,真的“应该”吗?
会不会至今为止,我所撰写的那张清单上,在某个标准之下其实都是“不应该”呢?
「我不知道。」
我总是庆幸自己能够说不知道,因为那是我为数不多足够勇敢的时候,尽管吊诡的是,我只舍得利用勇气去承认我的软弱。
我想在时间拖着我前进的同时我还是没有搞清楚手上这张清单到底会有什么,我总是像晨读前赶着抄作业的学生那样,草草地把几位好友的内容给复制过来,然后振振有词地催眠自己。
我大概难以接受自己的清单总是那么不明确,总是那样的模糊,那样的依赖直觉。
「一直前进就好了。」
我的朋友们总是这样安慰我,于是我的问题和安慰的话摆在了一起,没有产生任何的化学反应。
它们堆放在了一起,久了便有了灰尘,而我总是频繁地擦拭。
只有变得更加清晰的问题以及解答,但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带着问题和时间一起前进,想着走到了某个时候,也许问题没了,也许我没了,又或是时间终于愿意停了。若真的如此,从结果论来看,我想这也不失为一种变化。
他们一直前进,我也试图复制他们的前进,跟着一起前进。
我的清单还是一样模糊,而我一样等待着它变清晰。
我想只要时间一直走,而我乖乖地跟在后头,一切大概也会变好的吧。
它确实变得清晰,在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用着我难以想象的方式出场。
有位朋友的时间永远停止在了那个晚上。
在那个当下,我忍不住去想象他的痛苦。
是不是在那之前他便开始遗忘,他不再像那句话一样,他开始忘了自己能够做的一些事,或者说他甚至没有遗忘,他只是承担着遗忘带给他的伤害,却没有遗忘。
在洁白的病床之上,紧握着那张清单,无论清晰与否,他都没有时间再去想象。
他的时间不再前进了,而作为朋友的我们开始倒退。
在那之后的几天,我的时间总是会先走,走得比平时还要快,当然我也走得比平时格外缓慢。因为我总是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看,看看那个朋友。
除了合照,便是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而更加让我驻足的是那些回忆。
依靠着这些东西,去厘清一个人,其实远远谈不上客观且谨慎,但是却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很棒的人。
即使是那么棒的人,他的清单也没有更多事项被允许,时间给予的长度显然是如此不一。
这个时代不需要喜鹊捎来喜讯,乌鸦报来死讯。人们自身承接着这些标志物的形象,甚至更加地忙碌于传递消息。聊着喜事的朋友们,便是这样接到了消息。
所有热爱以及恐惧,始终并行着发生。
会不会瞻前顾后才是生命的意义,而我却总在当下左顾右盼地推敲?
我便是在那个晚上明白的,明白没有什么应该或是不应该;正确以及错误;正常或是不正常。
开始明白,所谓的清单兴许模糊或是清晰,都和时间的一样主观。
时间容许了流动和停止的共存,于是我的那张人生的清单也允许了这种模糊不堪。
我在往后不停前进的日子,都试着回头望。
明白了这种向前看以及向后望的矛盾,同样共存。
每当和其他朋友们再一次提起他,我总是能够想象他的时间开始流动。因为我们大概走在了他渴望的那个未来,却也愿意回头望向那个「他」所停留的过去。
在那一刻,我们的时间都会暂停,然后倒退。
我想,在我的清单之上,有了他所教会我的第一个清晰事项,即是我们对抗的永远不是时间的往返,而是遗忘。
那是我试图用着文字所尝试去对抗的遗忘,提醒着自己偶尔会忘了想起,却没有全然忘记。
我想比起「死亡」,我更想说是「停止」,倒也不是某种幼稚的想象,想象他依然活着没有离开,而是我想在每一次有人愿意阅读这篇文章的时候,他都得以在我们前进的时间里,一同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