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3|閱讀時間 ‧ 約 21 分鐘

學著不用節拍器的日子──記 Cicada 的 15 週年

原本那裡並沒有路,只是朝著身邊的景色走去,一轉眼就 15 年。



  2009 年,當 Cicada 還不是一個樂團、甚至連概念都尚未成形的時候,已經玩團七、八年的江致潔不過是想找個方法處理自己那些實在不適合搖滾樂團編制的鋼琴創作。在好友的建議下,她和幾名弦樂手一起,慢慢地摸索出樣子,也錄了一些 Demo。「希望可以試試看做配樂呢。」致潔期待這些悠揚而熱情的 demo 能獲得影視導演垂青,不過當時在她心裡,仍覺得自己真正的歸宿是搖滾樂。


  這種偶然的心血來潮如果沒有得到宇宙的回應,或許就沒有以後了。Demo 雖然最終沒能變成配樂,倒是被小白兔唱片的老闆 KK 聽到、鼓勵他們以樂團身分發行。這張《Over the Sea/Under the Water》EP ,起初只以手工絹印製作了兩百張,後來加到一千張,迅速完售後又正式印刷一千張。沒多久,冰島才子 Ólafur Arnalds 來台舉辦音樂會,氣質相近的 Cicada 為其暖場。成軍以來首次演出就是與未來的葛萊美入圍者合作,應該沒多少人有此等機運。


  這些美好的體驗,讓初出茅蘆的 Cicada 有了繼續前進的勇氣。不過前進的方向到底在哪裡?台灣甚至沒有屬於他們的場景。有人因為大量重複的音樂形式與激昂的情緒而說他們是後搖滾;也有人因為使用的樂器而認為他們是新古典。不管哪種說法,都很難描述 Cicada 的音樂風格。但若要歸納一個公約數,那麼「被大自然啟發的音樂」、「用音樂描寫大自然」應該是多數人對他們的認識。


Cicada大提琴手 楊庭禎(桃子)


  其實,除了〈浮游在海上的島嶼/潛沉於水下的人們〉一曲外,Cicada 早期的作品並沒有特別在自然上著墨。直到 2011 年他們做完首張專輯《散落的時光 Pieces》後,一來有感於生活地景的變遷,二來渴望在創作上找到自己獨特的價值,於是直直駛向以景入情、借物喻理的蹊徑去。先是 2013 年《邊境消逝》談台灣西海岸生機盎然卻岌岌可危的濕地;再到 2015 年《仰望海平面》紀錄東海岸壯闊的日出、浪潮與礁岩的互動;2017 年《不在的你們都去了哪裡》,則是在潛水過程中反思海洋動物面臨的浩劫


  大自然對於大部分團員來說並不陌生。小提琴手罡愷剛入團時熱愛衝浪;大提琴手桃子常露營、連蟑螂都沒在怕;而團齡最淺的吉他手巽洋則會跟爸爸去爬山。唯有身為主要創作者的致潔,從小就不喜歡曬太陽和上體育課,之所以會去接觸大自然,起初的確是為了創作音樂。2018 年她受邀參與文博會「一座高山博物館」展覽,與策展團隊一同攀爬雪山,過程極度疲累,卻也讓回憶美麗得不可思議。因此後來的專輯《走入有霧的森林》《棲居在溪源之上》,都出現了雪山的意象。在那之後,為了往後順利重訪山林,運動才成為致潔的日常。


Cicada團長兼鋼琴手 江致潔


  不過,Cicada 究竟如何把具體的自然風景化為抽象的音樂?說起來雖不至於「聯覺」這種生理科學或心理學上描述的現象,但他們確實有一套很容易被自我感受觸發的直覺聯想。比如《仰望海平面》專輯裡東海岸的海平面,就像是樂團演奏前要對齊的基準音「A」;波光粼粼的大海本身,也像是有好幾個升記號的A調。而在〈等待再一次躍出水面〉這首曲子裡,可以聽到動機句把 A 音具象地當成海豚躍出、落回的水面。這類他們自嘲為「無腦對應」的聯想,在作品中頻繁出現、變形、發展,象徵聽覺上的細雨、鳥鳴、單面山與碎浪。


  歷年來 Cicada 演過東京、大阪、莫斯科等國際城市,也讓那些栩栩如生的自然景色在不同地方的樂迷耳裡重現。偶爾有不諳中文的人好奇歌曲中描寫的畫面、想要親自去玩一趟,對 Cicada 來說就夠滿足了。他們的樂迷同質性相當高,以 18 到 34 歲青年男女為主,不少人從事創意工作。不管是寫書、作畫、修圖,都需要長時間的沉靜與集中,Cicada 的音樂似乎是幫助他們進入心流的催化劑。有的樂迷會寫來長長的信;有的甚至會直接在 Cicada 的音樂會上作畫,會後送給他們;有的把樂團照片和自己的文字集結成冊。他們可能話不多,卻紛紛以細心而坦誠的創作回應 Cicada 的音樂。


Cicada小提琴手 許罡愷


  過去 15 年,Cicada 總順著直覺前進,鮮少在原地駐足。直到今年推出的這張《回返》自選輯,他們才有機會以現今的眼光回頭凝視生涯裡五首舉足輕重的曲子。重錄舊歌這回事,既是追隨坂本龍一的腳步,也是罡愷在背後大力鼓吹的結果。除了全新編曲,樂迷也會發現好幾首的速度變得更慢了,像是每一顆音符上都凝聚著樂團慎重灌注的能量。事實上,定速度、練習速度正是沒有節奏組的 Cicada 這 15 年來花費最多心力修煉的工夫。如果說音色、音準、速度為音樂表現的三大元素,他們在反覆嘗試與磨合之後,最後選擇的是把速度的掌控權從節拍器拿回自己手中。現在的 Cicada,無論錄音或演出都不會使用節拍器,而是用目光、頷首互相牽引,以達到四把樂器之間真實的互動與人味;然而要達到這件事的關鍵,就在於事前必須對著節拍器練習到精準。


  速度的協調和磨練幾乎就是經營樂團的隱喻。在全然不同個性的團員之間,如何找出彼此默認的適當相處方式,不會快到失速、也不會慢到停滯不前?經歷數次分分合合的 Cicada,在這件事上有過十分痛苦的學習。現在的他們漸漸懂得如何把樂團放在生命中重要位置上之餘,也讓每個人能放鬆地做自己、過自己在音樂之外的其他人生。


Cicada木吉他手 蔡巽洋


  15 年裡 Cicada 留下許多難忘回憶,入圍過金曲獎,也在 2022 年受邀為妻夫木聰主演的《那個男人》配樂,實現了當初成團的夢想。然而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其實都不是什麼成就,而是四個人在台上完完全全合而為一的狀態。那即使在漫長的 15 年裡,發生過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或許可以說,Cicada 前進的方向,就是追求那樣近乎奇蹟的時刻;而不管多稀有、多難得,正因為有那樣的時刻,Cicada 就能夠一直走下去。


攝影/林布朗
2024.07.27|Cicada《回返 The Revisit》15週年音樂會 @ 淡水雲門劇場

 



🌊Cicada《回返(十五週年自選集)》



數位收聽|https://lnk.to/TCD-5350

實體專輯|
https://store.windmusic.com.tw/zh/CD/TCD-5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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