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榮光只缺一個妳】47.難解的世代對立

孟媽媽在Kokomo一陣撒潑，鎮長和于奶奶都上前安撫。

他們拍胸脯對孟媽掛保證：孟瑤函在鯨鰭灣是認真工作的好孩子，侯邦彥是正直負責的老闆，絕對沒有趁機佔她女兒的便宜。

西西第一個站出來幫忙圓場。

「孟媽媽請妳相信我們！瑤瑤和侯老闆，幾天前都還是雇主和員工。他們的感情，也是共同抵抗風災，產生的革命情感。而且，瑤瑤晚上都跟我一起睡，我可以保證他們兩個是清清白白的。」

「是嗎？」孟媽一臉不信。

「是真的！我雖然年輕，但也快要當母親。您的擔憂與憤怒，我完全可以理解。」

西西的肚子，已經開始隆起。當她出面聲援，無論孟媽媽再怎麼生氣，還是要給孕婦一些尊重和禮讓。

畢竟胎教是重要的。避免爭執，別讓孕婦動胎氣。這種罪過誰都擔不起。

西西挺身而出，侯邦彥十分感謝。

“謝謝。”他對西西用嘴型傳達無聲的感謝。

西西俏皮地眨眨眼回應。

還留在Kokomo裡的民眾，看到孟媽的火氣緩和許多，便跟著村長陸續離開。

***

不過，欺騙母親、隻身北上這種事，沒那麼容易擺平啦！

「妳說，為什麼到這麼遠的地方打工？為什麼要騙我？」孟媽還是手叉腰，氣鼓鼓像支茶壺。

孟瑤函低著頭。

「我想申請交換學生，需要旅費。侯老闆給的薪水好、工作又單純，而且我也想先練習一個人獨立生活，所以就北上試試看。」

明理的人一聽，就明白孟瑤函示為了分擔家計，才會外出打工。

但孟媽媽完全不領情！

「我不是跟妳說了嗎？我們家沒錢，付不起有的沒的。妳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執意要去當交換學生？外國的月亮比較圓，那又如何？妳注定要在台灣一輩子，何必浪費青春去編織一個注定幻滅的夢？」

聽到母親不認同自己的想法，毫不留情當眾澆冷水，令孟瑤函有滿滿的羞辱感。

「還有，男人是靠不住的！」孟媽狠狠瞪著侯邦彥，故意加重語氣。

「不要把希望放在男人身上。媽媽一個人把妳養大帶大，我們不需要男人！」

此話一出，于奶奶、阿朗、西西三人互使眼色。

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平常覺得于奶奶侯邦彥難以溝通，阿朗西西三觀不正……

結果來了一個更機車、偏見更嚴重的狠角色。

瑤瑤在母親的洗腦下沒有長歪，真是奇蹟！

于奶奶決定出面救場。

以老賣老，平常惹人嫌。但要讓人信服，願意敞開心房談談家務事，老人出面，絕對比年輕人有說服力。

「來來來！妹妹呀，妳為了尋女、大老遠上台北，一定累壞了。」于奶奶仗著年齡的優勢，招呼孟媽媽入座，她不得不依。

但她把孟瑤函拉到身邊、要她陪坐，不讓女兒再接近侯邦彥。

精明的于奶奶當然看得懂，但也不動聲色，依舊笑容滿面；而機警的阿朗則立刻奉上冰水，用溫度緩和大家的情緒。

「妳來得好，來得真好！老太婆我呀，還在想要親自去南部拜訪妳。我這條命，要不是瑤瑤細心又勇敢，堅持拉小侯來找我……土石流爆發的時候，我就已經回蘇州賣鴨蛋啦！我感謝妳，也羨慕妳，有這麼棒的女兒，一看就是媽媽教得好！新世代父母，有幾個能把孩子養得像瑤瑤一樣出色？聽說妳還是獨力扶養她長大，真是太不簡單了！」

于奶奶一直幫孟媽戴高帽子，明著稱讚孟瑤函，借力使力把孟媽捧得更高！搞得她不方便再發脾氣。

孟媽聽到自己的女兒在風災中救人，她趕緊瞅了瞅孟瑤函的手腳，確定她沒有受傷後，才鬆開焦慮的眉心。

「這孩子就是太天真！對世界抱著過度美好的想像，做事總是莽莽撞撞，一刻也不讓我省心。」

別人口中的寶，娘親口中的草，孟媽對她的評價，沒有一句好。

于奶奶也不急著反駁，雲淡風輕不著痕跡地閒聊。

「對對對，像我們這種真正歷練過人生的人，才會懂得這世界的規則。瑤瑤年紀還小，自然是不懂的。」

她從容地望著孟媽，微笑著。

「赤子之心，初生之犢不畏虎，都是愚蠢脆弱！但只有未經世事的年輕人，才擁有這份衝勁和美好。有時想想，還真懷念那麼衝動的自己，衝動結婚，衝動生孩子，把人生搞得烏煙瘴氣！就是瞎忙！但如果沒有當時的衝動，我就沒有那麼多資產，妳就沒有瑤瑤，人生也不過就是是一張白紙，繳白卷。」

兩個歷經風霜的婦人對望一眼後，突然心有靈犀，一起哈哈大笑！

「對！說來說去，就是年輕衝動惹的禍。所以我一直告誡瑤瑤不要衝動，不要戀愛，不要幻想不可能的事。」

孟媽媽難得遇到聊天共鳴的對象，話匣子開了。

「也是，年輕人就是不懂事，看不透這些道理。」于奶奶繼續講，「像我，什麼都要算計，什麼都覺得不靠譜，什麼貓膩都逃不過我的法眼。看到這群小屁孩談理想，就覺得他們唱高調、浪費時間空談，準備看他們失敗！」

她眼珠子轉了轉。

「但幾年過去，孩子們那些不成熟的想法，也孕育出屬於他們自己的生意，培養出一批志同道合的擁護者。就算跌倒了，伙伴會接住彼此，一起東山再起。」

她說話時，目光投向侯邦彥與阿朗，露出和藹的微笑。

「而我的先見之明，只能在他們背後嘲笑奚落，什麼新建樹都沒有。最後，只剩下一個領悟……」

于奶奶很會拋話引子。

「什麼領悟？」不知道她底細的孟媽很自然上鉤。

「我老了。老得只剩下對世界的不信任，不相信夢想會實踐，不相信孩子能走出自己的路，因為我們對自己剩下的人生不抱希望。絕望的人看見的世界，當然沒有希望。」

孟媽媽聽出于奶奶話中有話，於是不再作聲。

Kokomo瞬間一陣寂靜，那樣的過度安靜，讓人尷尬得坐立難安。

于奶奶不疾不徐，依舊老神在在喝茶，悠哉悠哉等著孟媽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