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榮光只缺一個妳】41.命懸一線

「不就是一個颱風嗎？老娘這輩子遇到的颱風，沒有兩百、也有一百！」于奶奶的嘴不停咒罵著。

她用咒罵掩飾心中的不安，即使在屋內，她穿著雨衣，但內裡已經半濕。

看著自己住了一輩子的小屋子，在風雨增強後，狀況越來越糟。

屋頂漏水、到牆壁滲水。風力逐漸增強後，于奶奶甚至可以在屋內就感受到風吹，看見屋頂的吊燈在搖晃……

「真是的，我不行了，你這個破屋子幹嘛也跟著不行？拿出傲骨來，給我好好撐著！」

這段嘀咕，不知是真的說給老房子聽？還是于奶奶對自己的信心喊話？

一股冷冽的異樣感漫過腳背，于奶奶低頭一瞧，一陣淡黃色的泥水慢慢漲高。

冰冷潮濕的空氣、噁心腐爛的體臭，于奶奶自己也受不了。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看到雨、水開始透進目光所及的每一件東西，她崩潰了。

「老東西呀，老了就該死！一個人死在這荒郊野外也好，不打擾別人，不讓子孫添煩心。瀟灑自在，好，好！」

正當她在自怨自艾時，大門口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于奶奶，妳在不在裡面？在的話，快開門！我們接妳去六絃！」門外揚起孟瑤函宏亮且焦急的詢問。

于奶奶步履蹣跚去應門。門一開，侯邦彥與孟瑤函被雨完全濕透的身影現在眼前。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孟瑤函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擁抱她。

「奶奶，怎麼不去避難所？妳這樣真的很不乖，快嚇死我們了！」

孟瑤函整個身體都是冰的，給出的擁抱也是。

但于奶奶原本已經絕望的心，卻在她的擁抱下，瞬間熱起來。

「好，好……」年紀大的人有自己的矜持，眼眶內的熱流就算快氾濫，于奶奶還是強忍地吞回去。

但還是破例摟了摟懷裡的小姑娘，拍拍她的背脊。

「下這麼大的雨，跑出來幹嘛呢？」

侯邦彥觀望四周，維持高度警戒。

「奶奶，土石流隨時會爆發。拿好重要的物品，我們得趕快撤退安全的地方！」

「我拿一下存摺地契，馬上就好。」

上一刻鐘還在自卑自憐，看見救兵來援，于奶奶的腦子立刻清醒！老房子帶不走，但老本和地契要帶著走！

正當于奶奶收拾細軟之際，耳尖的孟瑤函猛然一抬頭！

「大叔你聽見嗎？後面山坡上好像發出奇怪的聲音？」她驚恐地看著侯邦彥。

「于奶奶快一點，有狀況了！」他和孟瑤函互相使了一個眼色。

「奶奶別收了！我們趕快離開屋子！」孟瑤函轉身去拉于奶奶，拖著她往門口移動。

「不行，再一下子……我這圖章可是管鯨鰭灣五十七張地契，不拿不行。」

侯邦彥三步併成一步、搶先打開大門，找東西抵住它維持開啟，隨後抄起一張折疊桌、攤開，把桌面當作防護盾。

此時，有一股震動越來越大、越來越靠近，此時從牆壁滲出的已經不是水、泥水，而是泥漿！

「來不及了！」侯邦彥大吼，「快到我這裡來！貼牆蹲低，閉氣！」

孟瑤函不顧長幼尊卑，拉著于奶奶躲到侯邦彥身後，把她推在牆上；侯邦彥則是舉起折疊桌當屏障，穩住手臂，迎接未知的衝擊。

轟隆！碰！鐺！嘩啦！

碎石與泥漿衝垮了牆壁與屋頂，好在侯邦彥預先開啟大門，泥流毫不停歇往山下流去。但隨後又轟然巨響！

一個比一噸卡車還大的巨石，狠狠地砸在屋子正中央，停住。

「我的老天爺！」短短幾秒鐘，于奶奶原本居住的屋子，已成為斷垣殘壁，她受到極大的驚嚇，「什麼都毀了，什麼都沒有了啊！」

孟瑤函緊緊扶著她、抱著她。

「奶奶，沒關係的。只要命還在、人還在，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命還在……」于奶奶看著這兩個犯險救她的年輕人，一身泥濘、渾身是狼狽與擦傷，突然放聲大哭。

「我這老太婆死不足惜，你們兩個竟然來救我？差點就沒命了啊。若是你們出事，我拿什麼賠給你們的爸爸媽媽？」

侯邦彥扔掉桌板，過來幫忙攙扶于奶奶。

「奶奶別哭了，傷心無濟於事。我沒事，瑤瑤也沒事，萬幸。這地方不能停留，還會再有土石坍崩。一起去六絃暫避，什麼事都等颱風過後再說。」

於是他與孟瑤函攙扶著于奶奶，一步一艱辛踏過被土石流掩蓋的土地，離開守護于奶奶一輩子的家。

***

一到六絃，阿朗和西西有先見之明，早就備了熱水，讓他們在大門外把沾染的污泥沖掉，還準備了一鍋玉米濃湯。

「淋了雨回家，有熱水和熱湯暖身，夫復何求？」

孟瑤函一進屋就披上厚毛巾，但還是冷得發抖。看到玉米濃湯見獵心喜，沒多想、貪心大口吞，結果被燙到伸舌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但她提到家，讓于奶奶的臉抽了一下。西西很懂察言觀色，立刻轉移話題。

「什麼回家？這是侯老闆的家，又不是妳的，說得這麼高興。」

阿朗馬上來一記助攻！「很難說，自從瑤瑤來到六絃，很多事都改變了。如果老猴子的老鐵樹要開花，我一點也不意外。」

「你先有後婚，我也是一點也不意外！」此時不插刀，就不是好兄弟！侯邦彥馬上回敬阿朗。

望著這群打打鬧鬧的小屁孩，于奶奶心中百感交集，她揪起衣領擦眼淚。

「我這個被兒孫拋棄的老太婆，今天要不是你們，已經被土石流就地埋屍了。」

一向囂張跋扈的于奶奶，此時六神無主又憔悴，讓所有人都驚覺，她真的老了。

「奶奶，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嘛，我們大家都會陪著妳。」孟瑤函捱著她、拉著她的手撒嬌。

侯邦彥和阿朗也出聲哄老人。

「奶奶，我欠您的房租都還沒繳齊，至少讓我把房租連本帶利還您，再享幾年清福才成。」

「奶奶，我和西西的孩子還等著讓妳命名呢，到時候你就升格當曾祖母啦！」

阿朗鬼靈精怪地把手伸向于奶奶。

「給曾孫的紅包，應該會是很厚一疊吧？」

于奶奶毫不猶豫立刻用力打了阿朗的手心。

「唉唷喂呀！」阿朗吃痛立刻鬼吼鬼叫，「于奶奶，依照您這個手勁，應該還不滿六十歲吧？還很年輕喔。」

于奶奶賞他一個衛生眼。

「小王八蛋，就算我要發紅包，也是交給西西，不是你！有孩子了要更努力賺奶粉錢，肖想長輩的紅包是不要臉的行為！」

孟瑤函被這反轉的場面逗到樂不可支，笑倒在于奶奶懷裡，被她順勢摸了頭。

「還是小姑娘懂事。你們這兩個臭男生，要是有瑤瑤和西西的一半懂事、或一半貼心就好。唉，我怎麼就沒這種福氣，生一個貼心的女兒呢？」

孟瑤函跟西西偷偷交換眼神，吐了吐舌頭。

于奶奶自己都忘記，當初有多麼嫌棄她們兩個呢。

聊著笑著，一陣凌厲的風勢把門窗吹得劈啪響，讓侯邦彥恢復店長的理智。

「門窗都上鎖固定好了嗎？」

「有，你們傍晚回來前，我都再三確認，玻璃上還貼了膠帶。」

「我們進屋這麼久，怎麼都沒見到阿逃？」

「歐賣尬！」孟瑤函立刻從于奶奶腿上躍起，往後廂房的方向衝去。

「我把牠鎖在我房間，忘記放牠出來了！」

「真是的，」侯邦彥的表情立刻炸毛，「還是不能盡信工讀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