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謝光害,它令即使是關着燈的病房,仍有微弱光源從窗簾縫隙滲透進來,以判辨室內情況,灰暗?無妨,對少女而言早就算不上新鮮事。天黑請閉眼,皆因羅護士三不五時便揹着手踱步、檢查病人們入睡了沒,當然白天並沒有放逐公投那麼好玩,陳素已經太知道,世界是場只有狼的狼人殺。
護士鞋多是坡跟軟底,按理不會發出太大的腳步聲,可羅護士超重的體脂比率顯然扭曲了鞋子構造,跫音如敲大鼓般咚咚作響,從遠處逐漸走近。連隨聽到床位隔簾被拉開,陳素立即側躺着、閉眼裝睡,嚥下緊張使然的多餘唾液分泌,且盡量放鬆臉部肌肉。或許是病人拒藥需要密切監視,或許是單純地憎厭年輕人,羅護士非但耗費比巡察其他患者多幾倍時間站在陳素床邊,更俯下身來狠狠瞪視。
凶巴巴的雙眼上吊、皺巴巴的臉肉下垂,毫釐之距,鼻頭油垢就要蹭到少女的鬢角上,微熱的鼻息着吹拂耳膜,使人直起雞皮疙瘩,偏又不能動彈。其時羅護士伸出滿佈厚膩白苔的舌頭,迂緩地從腮邊舔到額側,任憑潮悶而乾裂的觸感掠過臉頰,陳素已無心力揣測對方這樣做的動機,唯有忍耐⋯⋯
非要裝睡到近乎裝死的境地,羅護士才肯信服對方是真的睡了,轉身走出病房。陳素睜開瞇縫着的眼睛偷看,確保那個老太婆離去後,連忙抬袖擦臉,逐取出藏在枕頭底下的筆記簿,跪坐在地,把病床當作桌子在內頁快速書寫。怕髒的她居然不嫌蓬頭垢面,稍有動靜,便焦炙得趴在地上,盯緊隔簾下沿的小空隙偵察是否有人內進,高度戒備,生怕連紙筆也要被充公。
自從昨夜被逼打針暈倒,就算藥效退了,醒來後依然是腦袋迷糊,陳素甚至不確定事件是否真的在昨夜發生,天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正如這間病房不設時鐘,只能透過晝夜窗景估算何時何分,現在連何月何日也無從稽考,只能在半夢半醒間竭力提醒自己,千萬別跟丟了時間推進。
這是為何陳素以「正」為記,逐筆逐劃計算已經過去及即將過去的日子,寫着住院日記。
一
我沒有寫日記的習慣,這次破例是為了保持警惕,因為被迫服用成份不明的藥片,腦袋不再可靠,所以不可倚賴自己的聰明,要作好隨時銷毀筆記簿的預備。連吳社工也販賣學生個資,醫護員能更輕易地做到更惡劣的事,例如器官販賣,失去胰臟想必比失去肚臍還更可怕。為此我需要知道時間,雖然病房沒有鐘,但我成功從護士身上懷錶記住了時間表,提防所有不依時進出的人。
0700am:病房開燈,督促病人起床。
0800am:分配麥皮早餐,餿臭,估計是水蒸氣凝結倒流。
0830am:服藥,腦霧,拿出男子氣概大力按壓額角傷口換取暫時清醒。
1200 - 0100pm:午膳兼探病時間,除了小腦萎縮那位女士之外,包括我在內的其他患者皆無親友造訪,但願宏毅只是有事在身,而不是遭到院方的惡意阻撓。
0500 - 0800pm:晚餐兼探病時間,狀況同上。
1000am:病房關燈,督促病人睡覺。
藥效將在此時完全散退,肯定是混在飯菜中才可維持整天之久,無謂深究,總之盡量醒着,遇到護士長巡房便裝睡。雖然洗澡時間沒有限制,睡前辦妥即可,但女廁只得兩個淋浴間,就是那個面癱女生洗超久的,還留下趁便抽菸的灰燼,輪到我的時候已來不及洗頭。明天不敢再過份禮讓了,先到女廁佔用再算,失去底氣想必比失去胰臟還更可怕,聽說用毛巾包裹棍子擊打關節部位能不留傷痕,總有些衝突是不可或缺。
謹記,醫囑要求只需留院觀察72小時,但請別大安旨意以為現在才第二天,要作好隨時銷毀筆記簿的準備、檢查內頁有沒有遭人撕掉,既不能讓人知我所知,亦不能讓人借助我的盤算來盤算我。只要捱過明天,後日出院,誰都無權利擋我去路。
丅
高競天醫生出招了,其實我都說不準是他有陰謀,還是我有毛病。他斷言患上失智症的我需要繼續住院,需要繼續住院,雖然我要求了、他亦依照我的要求聯絡我爸,但照舊是無人接聽。先別管我是不是真的患上失智症,我和我爸確實有拒接未知來電的毛病,我猜,前天借用阿毅手機致電他時接駁留言信箱,就是這個原因。
腦霧、記性差、頭重,原來不是藥物所致,而是中樞神經衰退。早前常在臉書看到帖子挑戰「#你最喜歡自己身上哪個部位」,讓同學們有個看上去不至於太自戀的藉口發佈自拍,雖然我不打算拋頭露面,但也曾在心裏問過相同問題,長身體長得那麼噁,到底還有哪個部位得我鍾意?如果可以時間倒流,我會發佈腦掃描圖,全身上下只有它比常人優秀些少,可惜現在連它也壞掉了。(陳素即忙劃上刪除線,拒絕承認患病)
高醫生肯定有陰謀,我肯定沒毛病,為此我需要與院友混熟、套取情報,正好她們整天閒得無聊地玩啤牌,是個不錯的切入點。
小腦萎縮症的名為蔡瀅,因為羅偉芸與蔡家人有交情,所以把探病人數限額全分配給她,十名探訪者中有四個小混混,脖子刺青、包全手臂,不排除有黑道背景。由於蔡瀅沒有行為能力,院友不責怪她,頂多在私下抱怨護士長濫用職權。不知怎地我不意外,噢,對,畢竟是個會仗着職權半夜舔人的變態阿婆。
那位跳老舞的模範病人是林麗萍,就是她告發我拒藥,可想而知我也很想跳佢老舞。原來她守規守得不惜惹人討厭也要討好護士長,只是想獲准與丈夫見面,床頭還放着伯伯笑容燦爛的照片。而當我對她多了幾分同情時,再次被羅偉芸推搪的她,竟轉向蔡瀅作言語羞辱,甚至搶去蔡家人帶來的零食洩憤,用作啤牌賭注。
面癱症的名為珮瑜,聽不出是王還是黄,我也不好意思湊近偷看身份腕帶。與院友們不同,珮瑜不介意沒有人探訪,說這副尊容太醜怪,終生監禁在醫院裏也無所謂,能代入言情小說的女主角就相當不錯。問起珮瑜的前任男友時,她哭了、她哭了卻沒有回話,還拉着我陪同她上廁所把風,讓她抽根菸冷靜下。
雖然失智症女童被麻醉帶走後就未曾露面,但我還是向珮瑜問起對她的印象。姓馮,名為千碩,聽聞她是神童,時有褻神言論,頭髮稀疏是初入院時的既有特徵,在這裏待久了反而愈來愈呆。聽起來千碩好像某個我認識的人,卻想不起像誰,已經自身難保了就別奢想救小孩,希望她的器官齊全。
至於牌局,牌局令我相信自己不是真的失智,必需,我信,我必需信。過往能記住所有玩家從頭到尾的出牌順序,這天尚且能在服藥、腦霧狀態下記住最大十張牌,有點勉強,照樣從頭到尾全勝。優化組合不變、數學不變、我不會變、我不能變,否則便不可能逃出這個鬼地方了。至於院友,我開始掌握她們的性格,珮瑜比較好勝,聲稱代蔡瀅拿着兩副牌還是不停輸不停玩,全程爆粗;麗萍的着眼點不在勝負,而是利益,見零食愈來愈少便翻臉不認帳把賭注搶回。簡而言之,易受煽動。
我開始發現院友們的可愛了。爸,雖然我愛你但你真的好無用,我不會再等你、我會自己設法逃出,儘管要變得卑鄙去利用病人們的弱點,就當是變強的方式。
工
總共有三件事在第三天發生。
首先,院方總算將馮千碩送回病房,或許只有肉體還在,就是三魂七魄不知飛哪去了。整天呆坐床邊,嘴邊掛着口水,無法走路以及進行言語溝通,連遭旁人用手指戳臉都毫無反應,到底是甚麼治療能把人摧殘成這樣子,前額葉切除術?當然你能斷定是腦功能衰退至晚期失智症的必然現象,就說服不到我而已。
然後,我收回我說過的話,院友們不可愛。無論以往千碩如何毒舌、瞧不起人,都不該欺負現在這個按法律定義、照字面意思就是精神上無行為能力者,退步言之,假使院友的欺負對象是符合相同法律定義及字面意思的蔡瀅,或許我還能對她們擠出半分讚許,起碼人家疑有黑道背景,甘願面對阻力及背負後果的惡行,幾乎算得上是可敬。但不,院友只管把千碩當成玩偶來擺弄,在臉上夾滿晾衣夾,拿去其三餐為自己加餸。我只好趁着麗萍和珮瑜洗澡期間,把故意吃剩、留起來的飯菜餵給千碩。
最後,事情有點超出我所預料,千碩轉臉過來,神智清晰地問我有甚麼意圖。當時我才明白,女童肯定遭到非人折磨才可裝傻扮懵至今,五官被數十個夾子鉗得變形,忍痛不肯拿下。當我表明自己沒有別的意圖、純粹是看不過眼時,她像是巴不得馬上把秘密告訴我似的。
她對我說,她的名字是馮千碩,現年60歲,是不老症患者。舊時人們不理解何謂不老症,尤其是從內地偷渡至英屬香港的難民,既沒有出生紙,又沒有兒童身份證政策,總算等到成年可以領取身份證時,自然因被誤當成孤兒而作罷。如今人到老年,輕度失智才被小題大造視為罕見病,曾待過育幼院、寄養家庭、街頭流浪、帶上家人隱居避世,最終竟受困在這所醫院。
可是這在邏輯上完全講不通,既然院方搞錯千碩年齡,那何不分配她住在兒童病房?
「你對我的疑問,反映我對你的疑問」千碩啞笑着說,臉上夾子密集好比穿山甲的鱗片,無法分辨那是得意地笑,抑或無奈地笑,只知但凡是長輩都老愛把話講得故弄玄虛。更把相同問題拋回去我身上,指出我也還未成年,為何住在成人病房?當時我才明白,千碩急於把身世秘密告訴我,並非需要求救,反而是試圖保護我。
千碩左右張望害怕有人偷聽,又再對我耳語,關於這所醫院的大陰謀、院方多年聯同病人家屬攤分保險金的騙局。乃至後來,連偽造病人資料及住院紀錄都嫌太過繁瑣、容易穿幫,索性毒害患者令假病變真病。蔡瀅和珮瑜是典型例子,終生癱瘓、終生毀容,不過就是父母或前男友急需現金周轉。至於麗萍,窮盡餘生朝思慕想的老伴會否就是出賣她的人,不得而知。笑到最後的是院方,除了暗下攤分保險理賠之外,又能騙取政府撥款。
這種規模的騙局想必需要持牌醫生配合,我問她,高競天醫生是否犯罪主謀?
千碩竟說高競天不屑於求財,那只是他為追逐理想所需的研究資金,醫院詐保由來已久,這種目無王法的地方卻招來了他這種怪物。雖然我仍滿頭疑問,但看到麗萍和珮瑜回到病房,千碩又再放空裝呆,我亦只能回到自己床位。
㠪
我以為知道黑幕就能威脅高競天放我出院,我錯了,他可是買少見少的腦神經科醫生,來往不同醫院施手術是常事,哪有空閒時間理你?單是到護士櫃台詢問高醫生行蹤,就被那個姓羅的臭八婆大聲呼喝,是我活該。有籌碼無賭局,是我活該。正對電梯大堂的護士櫃台是開闊空間,開闊空間意味着曝露於危險,我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是我活該。
頭綁繃帶的李欣驕,身穿病人袍在走廊與我擦身,死盯着我,好像在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還刻意擺出查看時間的手勢望向腕帶,肯定認出了我的電子錶。Chan So、Cs、原子序55,分享有趣冷知識,銫能造出最精準的原子鐘,倒數着我的死期。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該學習那些正向的自我暗示,我會沒事、我會很好、我有信心完成我起頭的事、我要殺死李欣驕。
這是為甚麼我把東西準備齊全,網上的DIY Channels都該向我學習,這不是病房,這是我的兵工廠。借用蔡瀅輪椅部件,拆去腳踏板支架用作弩臂。膠手套把兩個衣架綑起來,中間放入牙刷以增加可累積的彈力位能,用作弩機。窗簾繩是弩弦,文具夾是弩機,折斷筆管用作箭槽,將紙張浸泡捲着風乾就是又硬又尖的箭。弩弓製作完畢,藏在床底備用,偷去麗萍的香口膠和珮瑜的打火機,咀嚼濕潤並黏住瓦斯氣孔,若然遇上止汗劑噴罐的二甲醚,它便是小型炸彈。
血案在即,現在只等那個賤人親自上門,我不能睡,繼續寫日記就不會睡着。繼續,繼續,繼續,繼續寫日記就不會睡着,繼續寫日記就不會睡着,繼續,繼續,繼糸士罒——(筆劃猝然斷開延長,紙筆掉落地面,疑似陳素犯睏時遇襲被撲倒)
正
(兩點血漬滴在筆記簿版心、化開)
我被關進獨立囚室了。臨時自製的弩只射八箭就散架、六箭射失,對比李欣驕臨時找來夾攻我的兩個病人,他們就不會散架,大腿中箭還要衝,真的有錢使得鬼推磨。往好方面想,至少小型炸彈能派上用場,在欣驕腳邊爆開,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我說要見血就見了血。我應該沒有看錯,是兩個同黨扶着她離開的,不能走路了吧。哈,哈,哈,壞腳趾想必比壞肚臍還更可笑。總括而言就算我額頭縫針破開、名副其實的腦袋掉線,那個賤人都比我傷得更重。往好方面想,至少單獨囚禁就不用懼怕她們尋仇,暫時這樣子,而我本來就是個樂觀的女孩子,哈,哈。今天吃了白菜仔和蒸肉餅,吃了三次藥,因為餐後服,所以不見天日也能辨別天白、天黑。很感謝主賜給我糧食,讓我的器官齊全,希望能繼續維持下去。
今天依然沒有老爸,沒有宏毅,無差,我還有我自己。
正一
今天吃了涼瓜肉片範和蘋果,沒有奇他值得記錄。
*其
*飯
正丅
(扣喉催吐的胃液沾污了筆記簿,企圖令藥效減弱)
我曾讀過有個不人道的實驗,用恆河猴,要研究愛的作用和構成。那個學者也是變態,把猴子倒吊在黑房子裏獨處兩年,竟發現猴子患上抑鬱症。哈,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竟用上竟和發現這種字眼,哈。我猜,兩年以來我也過着類似生活,就是形式不同。在我目及範圍以外的高處或某個維度,超出了天花板,穿過了四面牆,有個被我尊稱為天父的變態,把我倒吊在名為翁氏紀念中學的黑房子裏,想知道愛的作用和構成。差點忘記還有剝奪母愛,把初生猴子與母親分離放入籠中,僅餘的慰藉只是布偶的懷抱,卻會從腹部飛針刺傷牠。實驗指出缺乏母愛和玩伴的個體,會更容易恐懼,更具有攻擊性,難怪我信手拈來就懂得製作弩和炸藥。我想要堅強點,捱過這個難關,有用嗎?其實我,我只是隻猴子罷了,蠢猴子,肯定有更多變態實驗等着我。
正正㠪
請祢聽見我的禱告、請祢聽見我的禱告、請祢聽見我的禱告、請祢聽見我的禱告、請祢聽見我的禱告、請祢聽見我的禱告、請祢聽見我的禱告、請祢聽見我的禱告、請祢聽見我的禱告、(原句重複上萬遍)
正正正正正工
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我叫陳素、(原句重複上萬遍)
正正正正正正正正
連滅世洪流也只花了四十天,祢卻殺不死我,我明白為甚麼為千方百計要折磨我了,我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自有永有個屁,祢老人家力不從心了嗎,連鄉村小女孩的鬥志也無法打倒?坦白講,我從來看不懂甚麼鬼東西能既是阿爾法又是奧米加,加速度和角頻率是完全不同的物理量,用來表達位移就是「x=-α/ω2」,祢充其量是壞掉的鬧鐘擺錘,不可能喚醒任何人。我告訴祢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我會逃脫、我會戰勝、我會當上火箭科學的航天工程師、我會把祢的伯利恆星炸下來。
陳素關起日記,將之插在病號袍腰間口袋裏,盤膝而坐,直視獨立囚室大門,伺機而動。已經在醫院待了四十天,再等幾小時又何妨,終於迎來晚上送餐時間,羅偉芸又再踏着咚咚作響的足音,逐步逼近門口。
繼而是鑰匙與鑰匙在圈環上的碰撞聲,良久未能找出正確門匙,歷時三十六天平均每日三餐,總共開門開了百零八遍,非要試錯至第五把鑰匙才可順利開門,如今已是第五百四十回插入鎖孔。當你被單獨囚禁近八百七十多個小時,除了寫日記之外就無所事事,你甚至能藉由鎖簧下降的聲響估算出門匙形狀。抬望護士長推門而入的背光身影,陳素動了殺心,看似人畜無害的笑容無外乎表情管理。
陳素恭敬地站起來,接過金屬餐盤,便死命朝着其頭部揮打,任由盤子上的食物灑落地面。豈料羅偉芸仍屹立不倒,鬆弛下垂的臉肉活脫是裝上防撞氣囊,不至流血,只是略現瘀青紅腫,因無故挨打而驚詫得瞪着眼。憑其體重,哪怕只是絆倒失足壓在身上,心肝脾肺腎恐怕都輾碎。
唯有趕在對方發怒之前,舉起盤子再三猛擊,這贅肉橫生的龐然巨物終究只是血肉凡軀,兩眼翻白,後仰摔倒。然而陳素不敢怠慢,順勢跨騎在羅偉芸腹上,調整手腕角度,亮出餐盤邊角,既如鈍刀劈又如尖石砸,死磕下去!金屬鳴響夾雜少女狂喘,由獨立囚室傳至外面的空蕩走廊,慌得不肯罷手,「哐、哐、哐、哐、哐、哐⋯⋯」
直至護士長的臉比起臉,更像以爛肉堆砌的草莓果醬餡餅,牙齒掉得遍地皆是,陳素不由以天賜的蠢借口為自己開脫:「琺瑯質唔好啫。」逐丟掉手上的凶器,奪門而去,沒能察見方才那塊沾血的鐵盤子,竟幻化成沾血的衛生棉。
奔往醫院地面樓層,推着玻璃旋轉門衝出去,卻如瞬間轉移般回到電梯大堂,到底甚麼回事?等下,醫院正門不可能採用旋轉門,否則急救員該如何把病床推進來?等下,它原是自動感應的玻璃趟門來着,對吧?而當陳素急於逃走、快步穿過旋轉門時,果不其然再次跳轉回到電梯大堂,這是甚麼蟲洞、能接通異次玩的口袋嗎?
「喂,發緊夢呀?」忽地有道似曾相識的童稚嗓音,調侃道:「話你呀,發緊夢呀。」
陳素循聲回頭,方知從後呼喚的人是不老症千碩。她把自製的弩扛在肩上,同樣使用病房雜物拼湊而成,唯獨造工精良許多,臉蛋濺滿血跡,似乎經過連場廝殺才可走到這步,卻漫不經心地搔了搔後腦杓,沒把自己太當回事:「我知道出口喺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