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09|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誰說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黛玉明明也活潑愛笑人緣好。

讀《紅樓夢》會不小心被曹雪芹誤導,以為我們的女主角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只會吃醋、流淚、使小性兒。但仔細研究黛玉與其他人的互動之後,會發現黛玉的小性兒幾乎只在和寶玉拌嘴的時候才會展現,她的眼淚大半也是為了寶玉而流(畢竟是為了還淚才來到世間的女孩),其他時候的黛玉明明就是個活潑愛笑的少女。

與紫鵑的主僕情誼

紫鵑是賈母指派給黛玉的丫鬟,從她們的日常對話中看得出主僕的感情深厚。有一回寶玉和黛玉起爭執,黛玉事後有些後悔,紫鵑也看得出來,於是對黛玉說:「論前兒的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

而後寶玉來賠不是,黛玉賭氣不讓紫鵑開門,而紫鵑仍舊起身出去開門,口中還念著:「姑娘又不是了:這麼熱天,毒日頭地下,曬壞了他,如何使得呢!」從這些相處細節可以看出,紫鵑很了解黛玉的心思,而且她對黛玉說話的語氣不太像丫鬟,反而像是姊姊,可以直接對黛玉說「這是妳的不對。」可見黛玉與紫鵑的相處模式並非上對下模式,而是接近平等。

紫鵑是真正關心黛玉幸福的人,她故意騙寶玉黛玉要回蘇州,就是為了試探寶玉的真心。以身分來說,紫鵑擅自作主欺騙寶玉的行為稱得上大逆不道,也可見紫鵑是一位獨立有主見的丫鬟,從紫鵑身上看不出什麼奴性。

和寶釵互相理解

與寶釵的互動可以參考我之前寫過的誰說寶釵和黛玉只是情敵關係?盤點《紅樓夢》中動人的女性友誼

黛玉原本因為「金玉良緣」的關係,確實對寶釵有敵意,但到了後來就冰釋前嫌。黛玉於行酒時不小心說出戲文,於今日的眼光來看沒什麼,但放在禮教森嚴的封建社會,一位大家閨秀當眾說出來的確不太符合禮數,和今日在家族宴會上不小心說出黃色笑話差不多。寶釵提醒她之後,黛玉先是紅了臉,而後感激寶釵的提醒,甚至到了事後還念念不忘,和寶玉說:「誰知他竟真是個好人,我素日只當他藏奸。」

黛玉和寶釵的關係絕對不能單純理解為情敵,見寶釵對黛玉說心裡話,這對於一貫內斂寡言的寶釵來說很罕見,可見寶釵是真的把黛玉當朋友:

黛玉聽了,不覺紅了臉,笑道:「人家把你當個正經人,纔把心裡煩難告訴你聽,你反拿我取笑兒!」寶釵笑道:「雖是取笑兒,卻也是真話。你放心,我在這裡一日,我與你消遣一日。你有什麼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我雖有個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個母親,比你略強些。咱們也算同病相憐。

黛玉與寶釵,看似截然不同的兩人,亦能夠互相理解,因為她們有著對等的才情及悟性,只是黛玉重情,走向了活出真我,反抗世俗的道路;而寶釵理性,在看破世俗後選擇圓融處事。

黛玉性格的多面性

我們都知道黛玉很愛哭,卻忽略了她同時也很愛笑。在大觀園的詩社聚會中,她的才思敏捷,說話幽默,常常和姊妹們笑鬧在一塊。

黛玉自幼父母雙亡,不得已寄人籬下,婚姻大事也無人作主,養成了她敏感多疑的性格。她並不總是好相處,她也會發脾氣。送宮花的時候,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收到的,黛玉會甩臉色說:「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被湘雲笑稱像戲子的時候,黛玉也會明擺著不高興。

但另一方面,黛玉對待身邊的人又是一片赤誠,毫無心機。與湘雲對詩,兩人互不相讓,黛玉「又叫好,又跺足。」小女孩的心性嶄露無遺,少女活潑的神態躍然紙上。香菱想學詩(詳細情節可以參考我之前寫的香菱:即使生活充滿苦難,還是要寫詩。)寶釵只說學這個做什麼,黛玉卻是盡心教導。原本對寶釵有敵意,但感受到寶釵的關懷後,又一口一口「寶姊姊」地叫,在人後也真心地讚美寶釵。

黛玉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人,她的心思純淨,情感豐富,用情至深,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連見到花落都不忍心,非得將花埋進土裡,說這是「質本潔來潔還去」

都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然而黛玉恰巧兼具了「情深」和「慧極」兩點,一個人擁有那麼多情感,究竟是在耗損自我,還是在盡情活出生命的光彩?從養生的觀點來看,黛玉應該如寶釵一般節制情感,但我們愛黛玉,不也是欣賞她的至情至性?

黛玉是一位活得很真實的人,我認為在理解黛玉的時候,不需要將她捧成完美女神,因為她從來沒有想要成為女神,我相信曹雪芹也沒有要將黛玉往完美的形象塑造,曹雪芹愛她,絕對不是因為黛玉沒有缺點,而是她這輩子都很真誠地面對自己,執著地追尋高度的精神生活和理想愛情,那份純粹令人動容。

她尖酸刻薄,同時也溫柔體貼,時常迎風灑淚,但也活潑愛笑。黛玉會哭、會笑、會生氣、會悲傷,她不完美,有時候也不好相處,但我仍舊深愛著黛玉,只因為我從她身上看見了純淨如水,璀璨如琉璃的那顆真心。

黛玉是一位薄命的女子,她的一生很短暫,卻比任何人都活得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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