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九部的檢察官》：從《少年法庭》的光譜立面看少年司法

2022 年，韓劇《少年法庭》口碑熱播，也讓少年司法議題難得地走入大眾視野。該劇講述地方法院少年法庭法官在執行職務的過程中，所面臨的個人情感、價值掙扎，並以此對人性深淵與司法公義發出深深叩問。

在各方面條件影響下──題材硬、門檻高、少年演員相較成人演員缺乏關注度且難找、戲劇渲染過程更需時刻謹記社會責任──如要嘗試此類戲劇，無疑是勞心勞力、又未必能討好觀眾的大膽選擇。然而令人欣喜的是，今年甫上線的陸劇《九部的檢察官》，同樣將目光堅定地望向了少年司法。

「九部」，在劇中是專事未成年人檢察工作的部門。以檢察官為首的九部成員攜手追查彼此扣連的多起少年刑事案件，在探尋真相的過程中，也逐步印證並領悟少年保護工作的真諦。

以喜劇為底色，揭開小人物職人群像

「身為一個成年人，我向各位道歉。」《少年法庭》以一句痛省出發，為無知的成人撞開少年犯罪世界的未知迷霧。雖然《九部的檢察官》同樣是以「孩子的事，是整個社會的事」作為精神內核，但比起前劇圍繞痛恨少年犯的冷酷法官展開故事，《九部的檢察官》中空降九部未成年人檢察部的「百變檢察官」雷旭（張譯飾），顯然更像是一隻誤闖荊棘密林的小白兔。

本劇的人物形象塑造相當成功，包括以寥寥數筆，即搭建出具衝擊力的開場事件，讓觀眾見識雷旭心思縝密、又如脫韁野馬的行事作風。因冒失辦案，被發配到新成立的九部處理陌生的少年案件，遇上經驗豐富、本有望升職主任的踏實檢察官都子瑜（秦嵐飾），一下子拉滿人物張力。

而雷旭從過去意氣風發、恣意辦案的省院檢察官，搖身一變成九部辦公室內唯一男性，尷尬不知如何處理同事關係的設定，也自帶喜劇感，更為觀眾淺淺勾勒出少年司法領域的性別圖像──女性因具親和力、敏感細膩的特質而在實務中佔大多人數。但相對而言，女性在院內又常面對男性的權威領導，如此呈現也不得不說隱隱另帶「諷刺」意味。

同時，主角作為檢察官（而非法官）的職業身分，比起《少年法庭》，當然更能合理化其主動查案的正當性。在這樣的背景設置下，本劇也更有餘裕來勾勒辦公室內身處不同職位的角色。

這些角色，即包括資深書記員大姐楊甜，雖乍看素樸，卻在關鍵時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散打冠軍出身的率直法警徐張荔，從衝撞上司、到慢慢接納，更在最終找到職涯方向；還有初來乍到的檢察官助理劉柳，以年輕人的衝勁扛起辦公室內的宣傳要務，也逐漸成長為能獨當一面的九部成員。可以說，每個小人物的成長線都很鮮明。

以多案作串聯，鋪就刑偵推理主線

而相較《少年法庭》以類職人單元劇的形式，探討少年司法的多重面向，從不可理解的少年之惡，到安置機構的體制困境等等，《九部的檢察部》事實上是以更接近刑偵劇的思維在構建情節，也實現了混雜職人劇與刑偵劇的微妙平衡。從主角各自的職涯前史事件，到周旁人物捲入的突發刑案，全劇逐步串聯起一條環環相扣的完整調查線。

這樣鋪排，雖然一定程度上犧牲了對少年事件更精細化的個案雕琢與議題深掘，但筆者不得不肯認，在劇作上「嘗試將所有案件都收攏在主角周旁，而非單獨成案」，其實是相當有野心、且更具難度的做法。尤其是在一開始，本劇即挑戰以並行的方式敞開三條人物線，包括空降九部的檢察官、另謀心思的商人，與暗藏秘密的學生，之後再逐漸收束，更埋下伏筆，拉出相望 12 年的兩條時空線，作出懸念。

比起《少年法庭》以申論式的重重詰問針砭體制缺漏，反芻個人創傷，《九部的檢察官》選擇將更多重心放在對少年家庭群像的呈現上，包括教養壓力、雙親缺席、家庭暴力等等，除此之外，還有性侵案件、官商私聯。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說劇中對這些事件的描繪，還是徘徊在觀察的表層，它尚未觸及更深的人性暗面，甚至也難說充分展現出少年案件的獨特性，至多只能算是對少年家庭現狀與犯罪類型的初步盤點，甚至有時也會讓人起疑，在故事中，這些到底只是「有少年參與的案件」，還是「真正以少年為主體出發的案件」？因故事最終的落點，還是回歸到成人世界的爾虞我詐，對少年心理的真正剖析並不多。

但換個角度思考，我們或許也可將這部作品視作一部「入門菜」，重在藉由一條龍的查案過程，軟性串入一些對少年司法生態的普及，並以適度的喜劇拍，消解觀眾接收沉重題材的情緒負擔，仍稱得上是一次聰明的初階嘗試。

當然不免可惜的是，在 18 集的篇幅中，《九部的檢察官》還是以相對鬆弛的步調在推進故事，遲至第四集才正式啟動危機，且主角之間的「關係小爆點」，更是在第三集才揭露，觀眾黏著度不易維持。此後，該劇每集推展有限，在環環佈局、步步反轉最後，又以略嫌輕易的方式交代收尾。壞人伏法，故事戛然而止。雖然不刻意煽情的戲劇選擇值得稱許，但在觀劇心理上，還是較難讓人獲得足夠的情感滿足，與更深一層的思辨省思。

但瑕不掩瑜，雖然《九部的檢察官》在故事編排上難掩說教意味，仍不失為一次嘗試融合職人與刑偵類型的及格演示。可以想像，未來作品若要在市場上脫穎而出，以冷僻職業與獨特視點另闢蹊徑，切入大眾類型，終將成為關鍵。

雖然聽來極富挑戰，但隨著影視市場逐漸成熟，期待生產與消費端的良性相哺，能為我們帶來更多元的活水，讓所謂的「小眾」題材，不再成為推進影視製作的過程中不可逾越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