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門外,木桃向老嫗一家道別,男孩披著斗篷站在他身旁,一語不發。
那老嫗還是頭一次看見這孩子如此安定,心中不禁對木桃更加敬佩起來。
「這段時間麻煩你們了,我會把他帶回亥山,在戰事期間讓他受到適當的庇護。」說罷把兩袋銀幣雙手遞給老嫗,她不肯接過,道:「我們並不是圖這些,但求小孩子能得救便好了。」
木桃露出感激的目光,告別老嫗後,便帶著男孩揚塵而去。
老嫗眺望二人的背影漸漸消失於滾滾沙塵之中,無限感慨地說出一句:「真可憐,還那麼小就遭受了如此苦難。」
離開了荒野,木桃二人一路往東行,沿途走走歇歇,不經不覺已日落西山。他們抵達一處荒林,撿了些枯木柴枝生了火,烤起蕃薯來。
木桃和男孩圍著火堆對坐,二人這天路上都沒說過半句話,現在稍為安頓好後,木桃主動向男孩問起話來:「你叫甚麼名字?」
男孩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盯著火堆看。 柴火被燒得劈啪作響,二人的臉在飛揚亂舞的火舌之間微微扭動起來。
「只剩你一個了嗎?」木桃又問。
聽到這個提問,男孩渾身一震,視線慢慢從火堆轉向木桃。見他抬起頭來,木桃反而把視線轉開,漫不經心地以樹枝撥弄地上的石子:「你不覺得如果我們要結伴同行,至少要知道對方的名字嗎?」又撿起一顆小石拋到火中:「你可以叫我木桃......」
「你是人類吧?」男孩截口道。
木桃答:「沒錯,我......」 沒等他說完,男孩再次打斷了他,咬牙切齒地厲目而視道:「那你憑甚麼認為區區一個人類,有能力保護奇種?」
木桃不置可否,垂著眼道:「說這種話之前先看看你現在的狀況吧。」—— 亂糟糟的頭髮,渾身血跡斑斑和傷痕累累,虛弱加上新傷舊患使這個孩子看起來尤如一隻路邊受傷的小動物,可憐又狼狽不堪。
男孩聽後,訥訥的說不出話來,他低下頭去,眼睛又重新回到火堆上。
「所以,在你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之前,還是跟著我吧。」木桃說罷又把一顆碎石丟到火堆之中,石子擦起了火花,瞬間火舌大作,二人的臉被雄雄火光映得橙瑩瑩的。
木桃向男孩招手,示意他坐過來,見他不加理睬,索性自己走了過去,一股腦兒坐到他身旁,把其中一個烤好的蕃薯遞給他,誰料他亦不接。木桃遂把他的手拉過來,將暖烘烘的蕃薯塞到了他手中,就開始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待木桃吃完,男孩手中的蕃薯仍原封不動。
「你不吃就給我吧。」 木桃佯裝要取回,男孩卻雙手一緊,抓住了蕃薯,弱弱地吐出一句:「我只吃肉......」
「肉?你們該不會真的只吃人肉吧?」 木桃想起他曾經在書上讀過的奇種的習性:宓羅人被描寫為長有獠牙利爪與翅膀,不會說話,以獵食人類為生的可怕族群。
其實奇種種類繁多,直到他今天親眼所見之前都無法確定宓羅的真實面貌。他眼前的宓羅人與古書上所說的略有出入:長有獠牙利爪是沒錯,卻不見翅膀,也會說話。是以猜想書本之言並不完全,甚至記錄有錯誤。
但現在他說自己只吃肉,提醒了木桃眼前的小孩子可能只吃人肉的事實。
「有時候吃,只要是肉都會吃。」男孩以童音說出令人不寒而慄的一句話,木桃心下驚愕不已,但很快便回復了鎮定,輕嘆一口氣道:「那你之後只能吃人以外的肉了。」
「為甚麼?」
「因為我們不能夠吃同類啊。」
男孩吃吃地笑了起來,聲線中流露出孩子不應有的狡獪:「同類?人類才不是我們的同類!」
木桃眉心一緊,沒有再與他爭辯下去。
忽地一串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男孩臉上一紅,急忙掩著肚皮,尷尬地說:「那人類婦人給我的飯菜中一點肉也沒有,我這幾天都沒吃過東西了......」
木桃會心一笑,心道:「他終究也只是個孩子。」
「這樣吧,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明天給你肉吃,如何?」木桃柔聲問道。
小孩抬起頭來,垂涎三尺地盯著他看。 木桃被他這樣盯著看心裡怪不舒服的,連忙搖手說:「不是我的肉。」
「我沒有名字。」男孩冷不防吐出一句。
「沒有名字?」木桃奇道。
男孩低哮兩聲,明顯是不耐煩了:「說沒有就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