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瞧瞧那邊。」
「甚麼?」
「那邊居然坐著個鏡鴉小孩。」
「嘩,是真的鏡鴉嗎?」
「白髮綠眼白皮膚,哪還有假的?」
「鏡鴉竟然會出現在西荒?這倒也少見。」
「他們最近跟奇種打了起來,到這邊來也不意外,但把小孩也帶上就不怕太冒險嗎?」
「嘿,鏡鴉一族都是軟冬瓜,個個手無縛雞之力,哪用得親身上戰場的?想必不過是來露個面意思意思一下,轉頭就躲回北方去了。」
「噓!你發甚麼癡?這種話留到回家跟你老婆說,我可不想被殺頭。」
打從木桃和木瓜步進這間旅店起,便不斷受到自四面八方傳來的議論紛紛。
木瓜依舊是眾人的焦點所在,只是如今人們看他的眼神卻是又敬又畏,態度卑恭有禮,待遇與他偽裝成鏡鴉之前簡直天壤之別。
旅店老闆甫見木瓜,臉上便堆滿笑容,嘴角都要裂至耳朵去了,更讓員工立即備上了貴賓室,請進二人後更親自去招待:「有幸得小少爺大駕光臨,實在是我們的無上光榮。」說話時眼神只注視著木瓜,完全沒有理會坐在隔壁的木桃。
因為鏡鴉的母語是標準語,而西荒人說的是荒語,為怕木瓜一開口便會暴露身份,木桃便順勢扮演起隨從的角色,以荒語說道:「我們家少爺特別喜愛吃肉,有甚麼推薦的菜式嗎?」
鏡鴉是北方人不懂荒語,因此由隨從全程負責言語交流也屬正常,是以就算木瓜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旅店老闆亦完全沒有懷疑。
待飯菜都送來後,木桃讓人把貴賓室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面大廳的各種關注。
木瓜為了掩蓋一雙獠牙,由開始偽裝成鏡鴉起便一直戴著口罩,現下只剩他與木桃二人,終於忍不住問道:「木桃,我可以把口罩拿下來了嗎?」
木桃整整花了十數天才把他的坐姿站姿都矯好,雖然距離要養出鏡鴉少爺應有的貴族氣質,恐怕還有一段距離,但至少他現在在外頭已能夠安靜乖巧地待著,對木桃來說已是很大的欣慰。
「拿下來吧。」
木瓜得到允許後立即將口罩一把扯落,雙手忍不往開始往臉上抓癢。
此時他尖銳的指甲已被修剪磨平,戴上手套後看上去和一般人無疑。只是那口罩的粗劣材質每每令木瓜臉上痕癢不已,有時他寧願一直躲在旅店足不出戶也不想再次戴上口罩外出。
但為了遵從木桃的教導,他還是要出門見人,就算心裡不甘不願也得順著木桃的意思,去學習各種禮儀,仿佛他從前的舉手投足都是錯的,通通要抹清從頭學起。
「委屈你了,來多吃點吧。」木桃把羊肉放到他碗中,木瓜立馬用手去抓,手剛碰到碗邊便被餐具敲了一下,他扁着嘴巴望向木桃,說:「又沒有人看到,這有甚麼關係?」
木桃道:「這不單是為了模仿鏡鴉而做的,也是為了你自己。你日後要在亥山生活也要學會這些禮儀。」
木瓜說著又開始伸手去搔臉:「為什麼我非要去亥山不可?我又不想去。」
木桃把他的手掰過來,往他手裡塞進餐具:「你現在還小,到你長大便會懂了......而且,亥山可是個很有趣很好玩的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
木瓜聽到「很有趣很好玩」便興奮起來,擠向木桃問道:「真的嗎?」
木桃笑道:「當然,現在先好好吃飯,不然怎麼有力氣趕路。」
木瓜執起餐具滿心歡喜地吃了起來。
突然吱啊一聲,房門被打開了——「打擾了,這是我私下送給小少爺吃的。」
旅店老闆在毫無預兆下突然闖進,把木桃二人嚇得不輕,木瓜更是整個人僵住了,一塊肉也定在了半空。
「大膽!沒有得到我們少爺的批准,竟然私自闖了進來!」
木桃霍地自座位上跳起,虎起瞼指著老闆大聲喝罵,額角上卻冷汗直冒,心中暗暗慶幸自己剛才讓木瓜背對門口而坐。
旅店老闆也是一驚,雙腿發軟,半跪在地上,說:「小人錯了,小人錯了!小人只是想讓小少爺嚐嚐這珍藏的蟹肉乾......這、這是小、小人特意讓人從府上拿過來的,希望小少爺別生氣,小人這就出去。」
說罷恭敬地把併砌得美輪美奐的蟹肉乾捧過去木瓜那邊,木桃立即擋在他前面,道:「我們少爺不喜歡讓陌生人看到他吃飯的樣子。」右手奪過蟹肉乾,左手伸臂至門前,示意老闆離開。
那旅店老闆也很識趣,又說了兩句諂媚的話,連連鞠躬直到退出房間,把門關上。
木桃坐定後心有餘悸,說道:「該找個能讓你吃飯也能戴著的口罩才行。」
木瓜笑道:「哪可能會有這種東西。」
吃過午飯後,結帳時那旅店老闆依然纏著二人滔滔不絕地說話,一雙外突的眼睛在木瓜的身上轉來轉去,看得他整個人怪不舒服的。
「那個,恕小人多口一問,小少爺莫不是鏡鴉族裡『圓派』的少爺吧?」
那老闆忽地蹦出這句話來,問得木桃心下一慌,暗道:「鏡鴉族內分成『稜、角、方、圓』四派,沒料到連這邊境的旅店老闆都知道,看此情況恐怕不能輕易敷衍過去。」
「其實小人是看到小少爺戴著口罩掩面示人,想起鏡鴉一族裡唯獨圓派的人行事作風才會如此神秘,是以大膽猜想。」老闆依然自顧自地說著話。
木桃心中起疑,尋思這個老闆絕不簡單,因為鏡鴉四派的行事作風如何,自己是因為有認識的鏡鴉朋友才會有所了解。然而這個和鏡鴉八杆子打不著關係的西荒邊境旅店老闆卻仿佛瞭如指掌,當即輕推木瓜的後背,催促他先行。
那老闆依然死纏爛打,追問:「能否留下小少爺的大名,好讓小人在店裡寫個大字貼作招徠?」
「鏡鴉木。」
木桃為防他死纏下去,隨便丟下一個亂編的名字便帶著木瓜匆匆而去。
飯店老闆滿意地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目送他們的身影遠去。